沈维钧走后，楚怜在裴潜旁边坐下，他仰头仔细端详裴潜的神色，裴潜垂眸、任由他看。
半晌，裴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抽了一半的烟和一个打火机，递给他。
楚怜接过，放在了一旁的地上，他声音低却清晰：“你不是不喜欢我抽烟么？”
裴潜一笑，眼角泛起一点涟漪：“以前你也不怎么听话。每次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楚怜指尖一抖，他蓦地抬起头，直直的盯着裴潜，男人的面孔在他眼中有一瞬的模糊。过了很久，他声音哽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对不起。”
裴潜闻言看他，眼前的这张脸早已不复往昔。他们无疑都是被岁月偏爱的那一类人，但逝去的时光终究带走了熟悉的痕迹。
楚怜曾骑在他身上，以俯视的视角看他。
那样的姿势很难得，所以裴潜至今仍然记忆深刻。
那天他们都有些激动，在寒冷的雨夜、破旧的旅店里互相拥抱，撕咬、分享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他自下而上的瞻仰着楚怜的身体。
少年赤裸的胸腹，一块块分明的腹肌，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芒。
他的美是冷淡的。
仿佛生来就为了杀伐果断，就为了引人匍匐，就为了不屑一顾。
裴潜在他的身体上，看到了世界地图。
他想在少年青涩的身躯上，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受了伤很快就会恢复的身体，留不下一点痕迹。
百年之后，这具身体不会再记得他。
裴潜自懂事起一直学着压抑自己、控制欲望，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和自己打了一场拉锯战。
可是在拥抱楚怜的那一刻，他向自己屈服。
也许从第一次抱他起，他就遇见了未来的分离。所以每一次，都近乎刻薄的，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事与愿违，楚怜忘记了一切。
种种纠葛，如同逝水。
裴潜凝视楚怜，也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道：“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我造成过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况且，一切都是我的决定，是我明知如此，还选择了你。我并不后悔。”
楚怜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听到最后，又缓缓的垂下了，半晌，他轻轻一笑，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我’一定不知道，你会是这么想的。”
裴潜定定的看着他：“你并非不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是我不够了解你。”
楚怜几乎是浑身都在抖了，他伸手颤抖的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才平静下来。即便如此，眼角还是有微微的湿润，他一旦情绪激动，就很容易这样。
裴潜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平静：“过去的‘你’有一点想得没错，因为这件事，我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说谎，可对着我，你又说了几句真心话呢？就算是真心话，你的‘真心’又有多少分量？我难免怀疑。”
他顿了顿，看楚怜兀自抽着烟，却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知道他向来如此，即使是不喜欢听到的话，只要由他来说，楚怜就会听。
裴潜不是能够洞察一切的人。
即便在很多事情上，他能冷静的分析，但遇上自己的问题，也免不了钻牛角尖。
换做是旁人，他不会有那么多纠结。
因为是楚怜。
如果说过去，内心深处仍存着一分怀疑，见到楚怜后，那点情绪也散了。
楚怜是他规划好的人生中唯一的一个意外。
是他昏天暗地里的疯狂。
正因如此，裴潜打算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告诉他，包括曾经的怀疑，以及现在，两人之间即使没了怀疑，也很难再建立起信任的状况。
对着楚怜，他一向会把问题说的严重一点，但绝不到不可解决的地步。
每当他将难题缓缓道来，即使面对天大的困境，楚怜仍能感到安心。
现在依旧如此。
他掐灭烟头，伸出手，双手握住裴潜的手，握在掌心。裴潜的手宽大、粗糙，并不如他君子一般的外表。
可就是这双手，曾经教导过楚怜，给他带来过痛苦、欢愉、绝望。
有些东西，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纵然遗忘了，也能产生本能的颤栗。
裴潜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见他情绪平稳一些了，继续说道：“我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而且对于亲近自己的人或事物，向来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这个毛病我一直在改，至于成效如何得交给你来评价。小怜，即使你不记得了，我也要对你说—因为无论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人—如果说最开始对你毫无怨怼，那就是在说谎。可有一点是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或许还是近几天才明白的：我们之间，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他说得云淡风轻，声音非常平静，就和他曾经冷静的对一个难题提出解决的方法一般，一锤定音。
他身上有种楚怜不敢直视、似乎一直视就会灼伤眼睛的自信与坚定。
但与此同时，楚怜又不忍移开目光。仿佛只为多看他一眼，他就算再次失去一双眼睛也心甘情愿。
裴潜握住了楚怜的手，他的力道明明不重，楚怜却无法抽离。他感觉自己被禁锢了，这种形容听起来和沈维钧异能的效果有点像，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裴潜说：“即使会受到伤害，我也想要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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