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
然后是一片郁郁的惨白。当然也并不全白，还看到一些浑浊的灰点。方乐游惊奇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想抬手揉揉眼，这才发现手背上还扎着针。
过久地躺着，让他的神经都变得十分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针脚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从细致末梢处蔓延，而后炸开。
方乐游这下彻底醒了。他微微动了动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为什么会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疑问咕噜噜地缓缓地冒出来，又一个个消失。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慢慢回神。
他只记得前些天隐约肠胃不太舒服。那天晚上干呕了一阵，老宁说他大约是中暑了，吃了一些药，回宿舍躺了一会儿接着去上班。还跟周医生约了看牙的时间……
方乐游这才记起，自己可能已经爽了周医生的约。
那可真是糟糕了。
他试图坐起，寻找手机。没留神还是闹出了动静，这下终于被发现了。
“醒了？别动别动，有啥感觉没？”方乐游认出这大概是个医生，从他的发型可以看出。当然也不一定，至少周医生的发量就挺丰富的，眼前这位，可能就有点儿冷。
“没……没啥感觉。”方乐游懵了，“就是有点渴。”
“住院了？”周耘丰很意外，狐疑地打量着不停嗦面的胖子，“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一开始好好的呢，嘎——一下晕过去了，把我吓得。”老宁云淡风轻，坚持不懈地将面条吸进他那圆滚滚的腮帮，肥厚的嘴唇不停蠕动着，“没事，第一时间送达，那边医生说，很及时。”
“那他到底什么情况？”周医生又问。
“好像是急性肠胃炎，又有点中暑，本来也欠着他假期，正好也让他歇歇。”陈锦早就注意到他，一双犀利的明眸不住地在周耘丰身上打量，“你……是我们小方的朋友？”
“……算是。”周耘丰不习惯被这样称呼，但并不否认，“我在对面诊所工作。”
“哦！是你。”陈锦笑了笑，“他在市三院。我们这边忙，都没来得及去看他。”
言下之意，要是周医生有空，不妨去瞧瞧这位可怜的病号。
陈锦大概没料到，方乐游还真不缺人瞧。
听说他醒了，狐朋狗友热热切切又来了好几拨，居然还很合适地彼此岔开，等他老妈御驾亲征，方乐游的床头柜上已经是个小型水果铺。
——这还不算方乐游昏厥状态时来参观的。
“妈，这个桃子好像不错。”方乐游强撑着笑脸，“您尝尝。”
“尝、尝、尝，尝个屁！”老妈一巴掌呼过来，眼见着要挨着皮肉，又硬生生刹住，大约是心疼了，往方乐游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一下又舍不得挪开手了。
方乐游眨了眨眼睛，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鼻子忽然一酸。
“妈……”
“叫你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老妈红了眼，一边捏着儿子的脸，声音细细地颤着，“你可倒好，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叫你回家住了。”
“妈、妈、妈。”方乐游忙不迭安抚，整张脸快被老妈扯破，又觉得这样大概无效，只好使出惯招儿，“您别急……哎哟……”
“怎么了怎么了？”老妈又被方乐游哄住了，赶紧松了手，“你这是怎么回事？又哪儿疼了？”
“脑仁疼。”方乐游张口胡说。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冤家！”老妈气呼呼地往他胳膊上一拍。
“哎哟！”方乐游扯着脖子怪叫一声，这回倒是真疼了。
好不容易等老妈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方乐游挣扎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跟老妈好商好量：“妈，这事你可别跟我爸说。”
“晚了，这事还是你爸告诉我的。”老妈寻了张椅子坐下了，“你昏迷的时候，你爸已经来看过你两回。也怪他没运气，他一走，你就醒了。”
方乐游撇嘴，心道又被这老头子看了笑话。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就是饮食方面要多多注意。这样吧，出院就直接回家。”老妈直接替他拍了板，“你在宿舍住着，吃睡也不规律，回头再闹出病来，我可受不了！”
方乐游能说会道的本事全随妈，这会儿被她叽叽喳喳一说，脑仁儿更是嗡嗡作响。
忽然对老爹心生万般同情。
“行行行。”方乐游两眼一闭，“都听你的。我要睡觉，现在不要打扰我。”要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多睡会儿呢。
方乐游这会儿假寐，心里头却在盘算。自打他醒来，就没见着周医生的影。也不知道他来过没有？如果来了，他还睡得不省人事，那是他自己不走运；要是从头到尾没来过……
方乐游想，那也不怪人家，毕竟他们也不过是医生和病人……还有曾经有过短暂篮球情缘的老同学。
老妈这边紧锣密鼓地办出院，周耘丰还在附近的水果铺犹豫踌躇。
这段时间的菜价倒是降了许多，水果的价钱却疯涨。水果铺的张芬腆着笑脸解释：“今年不比晚年，行情不好，好多果子没长成就烂了，统共就那么些，我们也是没办法。”
周耘丰一贯省吃俭用，但好歹也知道礼节，满满当当各色各样装了一篮，结账的时候眼一闭心一横，平均在月开销里，才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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