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同事请客。”方乐游开始漫天扯谎，“就不回家吃了……当然是庆祝我出院！”
一边走着一边踢飞路边的小石子儿，没留神一抬头，空调的水滴就落在他脑门儿上。
“周医生——”小李又扯着嗓子开喊了。方乐游忽然觉得这姑娘非常适合去维护社会治安，一开嗓便声传十里八乡，所有人都知道他方乐游的牙坏了。
“谢谢啊。”方乐游抱了个拳，默默将小李列为好兄弟。
“周医生。”方乐游吊儿郎当上了二楼，周医生正忙着给器械消毒。
“你先坐，刚走了个病人，我来没来得及收拾。”
方乐游左顾右盼：“上次……对不起啊。”
“嗯？”周耘丰很意外，转过头瞟了眼独方乐游，“怎么了？哎，不许抽烟。”
“没抽没抽，我就闻闻。”方乐游撅起嘴，把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而后发出一声长叹，“啊。”
周耘丰被他的怪样逗笑了：“要抽出去抽。”
“那不行，我还看牙呢。”方乐游正色，把烟收了起来，正色道，“上次……抱歉，我失约了。”
虽然他已经在微信里道过歉，但总觉得还差了点意思。
原来是上次预约的事。
周医生耸耸肩：“没事，我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方乐游心里咯噔一响。他倒是从未和周耘丰说起自己住院的事。没别的原因，一来自己很快出院，不愿他白跑一趟，何况买那些花啊果的，浪费钱；二来，他也不愿在人家面前落下个弱不禁风体虚娇弱的形象。
“你住院啊。”周耘丰给拿酒精棉擦拭了下台面，又换上干净的一次性塑料贴，“我去医院的时候，你都已经出院了。”
“你……还来过医院？”
“嗯，不是打你电话没打通，我就去你们所里问了问。”周医生一脸宽和的笑，“不是老同学么，怎么出这么大事也不说声。”
“对不起对不起，”方乐游磕磕巴巴地解释，“我觉得……这事儿吧其实也不严重，我就觉得……再说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都住院了，还不算严重？”周耘丰失笑，“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方乐游瘪了瘪嘴，有点委屈地看了周耘丰一眼。
他天生一副可怜相，尤其是安静的时候，眼角耷拉下来，让人忍不住想拍一拍他的小脑袋。
“好了，”周医生叹了口气，“过来吧，我帮你把牙换了。”
方乐游只得老老实实过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方乐游才能有机会直视周医生的眼睛。
反正这个时候周医生的注意力全在他的牙上，方乐游便抓住这个机会，肆无忌惮地在周耘丰的脸上瞅来瞅去。
周耘丰的动作很轻柔。制好的门牙安装上去的那一刻，反而让方乐游觉得自己凭空长出了一副獠牙，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这目光也太直接了。”周医生取了一小团棉花，帮他拭去牙龈上的血迹，很明显地感觉方乐游慌张地咽了下口水。
“算了，又不会少块肉。”知道方乐游无从回答，也无力回答，周医生又替他解了围，拍了拍他的肩，“你试试，看会不会好一些。”
方乐游连忙起身，试了试他的新牙。
“会不会难受？”周医生又把注意力放在牙上了——或者说，这才是他的常态，“需不需要我再帮你磨一磨？”
“不用。”方乐游老老实实，“以后……我会跟你说的。我是说……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嗯。”周医生只微微一怔，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不是想跟你生气。”周耘丰开始收拾器械。他背对着方乐游，声音闷闷的，“我也没生气。”
“心情不好？”方乐游冲着镜子又龇了一下嘴，“和病人吵架了？”
“怎么可能。”周耘丰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
“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方乐游靠着墙，下了论断。
周耘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小时候？他自己都未必记得。那些记忆早就淡化模糊，成了封尘相册里的一张破纸片。
“我记得那天，你鼻血都流成那样了……”
周耘丰无奈：“你记忆力是不是太好了，都这么多年的事了，你还记得。”
“那是因为你，没叫痛。”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如一只疲倦的兽，慢慢地爬过雪白的墙。
隐忍不是一种好习惯。
疼了哭。累了喊。这似乎是人之常情，但很多人却无法做到。方乐游对周耘丰的印象开始，就是觉得这个人格外的沉默。
“生活是很苦的。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出来？能解决，一起商量解决；不能解决，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的。”
周耘丰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
“你干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地板都似乎晃了一下。震得人一激灵，两人对视一眼，往楼下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方乐游连忙上前，试图把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扯开。
场面一度很混乱。三个成年人混战，周耘丰下意识地想报警，但很快回过神来，这里面就有个警察。
是真的抡开了打。老赵办公桌上的东西撞飞了一地，周耘丰下意识地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医闹。
“卧槽！”一只不知道谁的胳膊肘一下撞在方乐游的肋骨上，劲儿还挺大，方乐游疼得一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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