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开始了吧？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但令妹有话还没有说……或者说，已经开始说了吧？”
暗影悄悄爬上屋梁。凌刃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中，先显出一霎凶狞，下一秒却敛成一贯的平和。被收回的目光落在萧寂的眼里，并不因其中森然之色而有丝毫退缩。这样的对视仿佛曾发生多次，无尽时空里循环往复累积并行，以致如今只可用于承前启后的乏味叙述，而不再承载任何意义。
但是这种往复的崩解，已经开始了，连同这个世界一起。
面对萧寂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凌刃只不置可否地一笑，他并不打算以言语激发什么，但在屋内光芒越来越暗的当口，他终于叹息一声。因是有意为之，这一声便被拉得极长，直到满室的光亮被尽数吞噬，而暗色更是有如涌潮，正自外而内沿门缝渗入。视野陷入昏黑后听觉反倒敏锐许多，足以让他听清来自少女的每一丝颤动：并不粗重，然而明明白白透着不安。
以及某种蠢蠢欲动的渴望。
因此他的开口亦并非为了阻拦：
“‘荧惑'是么？”他听见匕首被少女骤然握紧，甚至有空气被切开时的呻喚，“对于‘光’的控制到了精妙绝伦的地步，这真不像是魔族能做到的，自然，也不是我们龙界能献上的宝物——”
“……住口！”
“——令兄对此知情吗？”
黑暗里挣出一丝银光，切断凌刃投向萧寂的目光后，明白无误地袭向面部。光里照出一张少女的脸，近乎扭曲的面孔上唯有眼角朱红持续燃烧不歇，仿佛是面色越惨淡它便越明丽，又或是正因掠夺了面上血色，才如此妖娆夺目。而凌刃只是早有预料一般，微微斜过身子，任少女的脸在身边闪了一闪，便暗下去——淹在一片毫无章法的刀光里。
“看穿洪流的双眼失效了……么。”不远处传来金属的锐鸣时，他得以抬手，自觉擦拭面上的液体，“看来公主殿下对令兄做出了了不得的事，这样下去，不管是我还是令兄，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公主殿下，怎么就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此话出口时凌刃已做好应战准备，为此甚至朝萧寂伸出手，以致指尖微微刺痛，不知是被已经澎湃的战力烧灼，还是被袭来的刀锋擦中。少女在目光所不能及处冷笑，忽然便射来银光一道。而在他抬手接下时，漫天的黑影骤然散去，为自己所擒住寸余的凤羽乍然流泻出光华。
于是漫长的**，连同其间涌动的，令人过分熟悉的虚无感，被再次照亮。
而此间所余，唯有二人。
凌刃微微躬身，凤巡的刀光一路流转，从少女的眼角到颈侧，都挑起浅浅的桃红。刀锋在少女喉头停留片刻，而后陷入柔软的皮肤。与此同时胸口衣衫破开一线，荧惑上缠绕的银线解落，又缓缓沿此流入。在此期间双方均未动摇，甚至无一丝颤栗，仿佛这只是一场平和的交易，如同马蹄车辕下的大漠和千帆桨影下的静流。
“是啊，我到底是什么呢？本来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呢？——是什么让我成了今天这幅样子呢？”萧歆微微偏头，丹凤眼眯成狭长的形状，“这种事情是该去问我的兄长大人吧？不过他刚刚放出了大奥，大概又被封在大奥的某个时空中了……而你，龙界的余孽，再问出这种话来，我一定会杀掉你的。”
凌刃毫无笑意，被公主交回的利刃再次推向对方，且毫无停止的趋势：“这种事我并不关心。比起此事——白栩在哪里！”
话音刚落银线乍然收回，从末端弹起的血花被挤压包裹，只在一瞬便骤然蒸发。凌刃在那一瞬看见银光上攀附的，蛛网般与之紧紧黏附的黑影，于是便起身，连同百劫一起离开少女，且不发一语地按紧胸口。
“你进来之前，我注意到这些东西附在那家伙身上，因此打算削断它们。”萧歆道，“……然后你进来了。所以问我可没有用啊，余孽。”
话音刚落百劫便再度刺来，在少女额前稳稳悬住，这一次仿佛并不打算再前进，但也似极绝无后撤之可能。凌刃仍是袖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黑影从银光上剥离，半空里慢慢由影凝光，由光入尘，先是极纤薄的一爿，渐渐成为黏稠的某种实体，最终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凝结为块，而后绽裂为蓬灰。
一直等蓬灰簌簌落下，才悠悠开口：“是画茧的味道。”
萧歆扬睫与之对视。
“之前在大奥的时候，遇到了这些东西。”凌刃道，“不能确知那是什么——总之不仅是大奥的‘守灵’这么简单……何况大奥究竟是什么？这也是不可解的事——然后白栩就不见了，甚至不能确知我后来所见，是幻象还是真实……”
他眯起眼，视线越过萧歆的头顶。
“我们只知道，在原有的三十六只画茧都被杀死后，它们再一次出现了。”
百劫尖锐地鸣叫，但仅限于鸣叫。真正在刹那让炫目的光芒填满**的，是再度返回荧惑的银线，以及一霎分出无数枝桠的刀芒。被“吸纳”并“压缩”的光辉成为足以致死的锋芒，在击出刹那便掀起一阵黑红驳杂。这是绝不遴选对手的攻击，即使如此，利刃依然平稳安详地悬浮，丝毫没有撤回倾向。萧歆仰起头，双瞳里映出赤红迅速被玄黑裹挟，纷纷扬扬地落下的景象。画茧被荧惑之光撕碎的**里，正弥散着过于馥郁的甜香——当中没有一丝血气，也就是说，没有一丝死的味道。而当萧歆意识到这一击下，本该散出此等气味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时，她的手已被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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