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奥？
“产生于虚空统治的岁月，因为一代又一代的主宰者安眠其中，渐渐走向真正主宰者的敌对。陵墓之冰冷与皇族之辉煌，在宿命引导下，成为光与暗交织之地，幻与命错乱之界。奥之可怖来自窥察之眼，而无意强加于误入之人。未死的执念，当以此作为最终的营垒，而绝望的灵魂自愿选择深囚于此，随先人之路互相面对，而永无携手之机。”
分外晦涩的语句传入脑海，浮在眼前无机质的字眼，在被真正看清前就迅速溶解。而在语句与语句的间隙中，是从未有过的广阔和深邃，以及，对长期陷入黑暗且错乱的空间的人来说，过于璨然的星空。
——什么是玄？
“自推动时空前行者之尸骸而生，成为真正主导时空前行的动力，亦是每一处世界的贪慕与窥测所在。通过安置于世的眼而代代相承，观赏，把玩，留恋，操纵这一切，世人之魂，诸界之律。若不合心意便抹杀，若超出控制便毁灭，若被观赏者安于度日，便歆享现世繁华相安无事。”
正如先前的语句所言，头顶的星空是无匹的辉煌灿烂，在渺远的深处透着海波一样摇荡的寒意，恰是魔族的陵寝之上应有的样子。隐隐的有乐声浮起，配合浮现的回答唱出古老歌谣，又像是游吟诗人曳着手杖近了，同时嘶哑的风吹起沙子，同时磨砺喉头和随身的刀口。
——什么是画茧？
“诞生于先王戎马的功业，拱卫先君安眠的忠仆。黑与红，血与影，甜腻与蚀骨。送放手之人陷入永恒安睡，不再受魂的窥察和律的束缚，且驱逐误入之徒，搅扰之人，侵犯之力。”
连续的问题毫无疑问为他主导，令人惊异的是连续出现的答案也好像如此，尽管在正常的认知中，答案应当来自“外界”而非“自己”，何况即使是自问自答，他也不曾翻过几回典章经籍，固然能以辞藻堆砌问句，也自认做不到如此艰深而富丽。
——什么是缚偶？
“……”
不同于正常沉默的沉默里，他好像听到一两声尖啸，在响起瞬间便被切断且泯灭。然后便知道，他已经无法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手心被什么硌得发凉，那物什仿佛带有来自星辰内部的森寒。而眼前的星辉正随着字句的隐没而隐没，最终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颗，如同止不住窥察与关切的眼。
他于是问出这个梦境里，唯一还值得问的问题。
——什么，是终局？
“……复国。”
并没有给出任何解说或指示，仅仅是在真正的，正常的沉默后，骤然回响于脑海中的字眼。那之后，他只能醒过来，入目的景象，在经过粗略的收拾后，依然掩不住狼藉一片。
第一眼看到的仍是无月的天空，不但没有月亮，而且没有星子，仿佛那些窥察的眼又被刻意抹去——或者连同之前徘徊脑中的对话一起，被天穹里纠缠的墨黑吞噬。那之后视线下移，眼前才渐渐由模糊到清晰：他看见跳在平沙里的火色，虽然上无顶外无际，却始终只在某处凝成单调的一团，且在黑色的逼迫下更加红亮。
睁开双眼的白栩，在面临火堆时，却难以看清看不清火堆旁翻起的深壑和骨骸，但一旦看到了，先前的回忆便立即盖过脑中混沌的一问一答，有条不紊地铺叙开来。
于是反握住按在肩头的手，毫不惊讶地感受到其上高于常人的温度，明白那是法术波动后的余热。——从秋风庭院步出后他虽然倒下，但并未彻底失去意识；对方在自己合眼时紧张起来的呼吸，以及少女低低的惊呼，依然毫无滞碍地传入耳中。画茧被彻底粉碎后**中陷入平静，在未散的甜香中显得尴尬，万幸的是，它也即将被打破。
那时即使是双眼紧闭，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照彻整片大奥的明光——
隔着眼皮，只知道周遭骤然亮起又骤然暗下，听到的却直截鲜活得多：像长风从沉入不知名之处的庭院涌出，却在下一秒被从中截断。之后终于有了人的声音，是女人的冷嗤和男人的低笑，接下来更是刀刃刺入腹中，并将内脏搅断的钝响，一瞬间竟将其他声音乃至气息全然淹没。但他听不见惨叫，甚至听不见任何带有痛苦意味的喘息。刀刃和人的**并未持续太久，仅仅是在几秒钟后，意义不明的对话便响起来：
“是你！——怎么会是你！”“违逆的背叛者不应留存于世。”“兄——”“这不是上辈子的罪人么？”“这里行将崩溃……”“可恶的女人……小心！”“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趁着双方的力量胶着，赶快切开空间撤离。”“不要……看见。”
“不要看。”——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他的呢喃，那时少女已经在他耳边发出尖锐的悲鸣，甚至刺得心脏发疼，尽管它已被黑暗和疲惫牢牢攫住。他好像抬起了手，也许是被某人拉起来指向某处，这也不重要，只是在那一瞬有什么从袖中滑落，带走之前温润的质感。
然后意识彻底失去，而繁复晦涩的对话降临，又被真实的漆黑天幕藏起。
确认已经再一次，并且应当是长久地离开大奥后，白栩缓缓站起，渐渐感到野地的寒沁上来，同时看到圆月也慢慢浮起，虽然来得同样刻意，但至少像是眼中的世界回归“正常”的证明。而火苗还在灼灼不歇地跳动，愈发刺得月色惨白。他看见火堆后蜷着的身姿，不止一个，于是眉头再一次蹙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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