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兴学从小马驹身上把毡布解了下来,铺在地上,让黄桃坐在毡布上。
马是忠厚的动物,小马驹伏**子,跪在雪地里,给黄桃倚靠。大马一直绕着他们转,想把风雪挡在身后。
向兴学也把围巾解了下来,在黄桃脖子上又围了一圈。
做完这些,向兴学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了。
他把黄桃搂在怀里,轻轻地用声音抚慰,“别怕,旻旻会来找我们,波塔和木拉提不会放着我们不管,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他这样说,心里却升起了怨愤——马为什么会丢?它为什么要跑?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找马?该停下的时候为什么不停?这大马为什么突然把黄桃颠到雪地上?
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像故意给向兴学使绊子似的,让他挂在峭壁上,身体悬着,下面是炼狱也是苦海。
他觉得很委屈,一委屈就想向俨,一想向俨,更委屈了。
他不想去想让自己痛苦的事,可是那难缠的回忆,他一直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全都从绝望的深渊里涌现出来,就像荒原上的风,鞭子一样抽在向兴学面上,他想让那风停下来,可他哪能让风停下来。
猫猫刚进家门没多久,向兴邦就来了。
向俨躺在地毯上,手里举着猫,嘴里喵喵地逗它,狗子把头探在向俨颈窝里,争宠似地用湿漉漉的鼻尖拱小朋友的脸
向兴学看着这个场景,忽然觉得自己儿女双全。
门铃响的时候,向俨从地上坐起来,把猫塞到狗子怀里,看着门的方向。
向兴学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笑着说:“我去开。”
“哥?”
向兴邦黑着脸,看了一眼向兴学,推开他走进客厅。
他跟进客厅的时候,向兴邦已经甩了一巴掌在向俨脸上,清脆的声音引起了向兴学脑波的共振,接着攫紧了他的痛感神经。
那一巴掌甩在向俨脸上,向兴学却觉得比抽在自己脸上还疼。
向俨被力道打偏了头,嘴角也渗出血来,脸颊上几乎是立即浮现出通红的掌印,可他又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诶哟,好痛哦。”
脸上挂着挑衅的微笑。
向兴学挡在他身前,却被向兴邦拨开了。
“混帐东西,老子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他妈连你叔叔都敢搞,谁给你的胆子?”向兴邦真的是被气着了,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他的错。”向兴学说,“是我的问题。”
他大哥却像没听见似的,对向俨咆哮着:“你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搞都搞了,要说谁给我的胆子,那肯定是您呀,最近那女孩儿还好吗?她今年多大?有我大……”向俨另一边脸上也被甩了一个巴掌。
“你跟我走。”向兴邦打完了人,沉着声音对向兴学说。
向兴学看了一眼向俨,回房里拿了材料,跟着他哥出去了。
他几天前才回过乡下的老宅,亲手锁上门上的铜锁,那锁又被向兴邦打开了——以一种哆嗦的、愤怒的方式,在向兴学还没计划好的时间里。
他刚刚从山里回来,带狗子去绝育,又买了一只猫,还没来得及承认什么,向兴邦却已经知道了。
“跪下。”
向兴学丝毫没犹豫地跪在水泥的地面上。
在这个村落里,每家每户屋内的格局都差不多,一楼有一个很大的堂屋,大门正对的墙面上挂巨幅的山水画,墙边紧贴着木质的橱柜,柜子上放关公的雕像,香炉,祖先的牌位,粗长的白蜡烛。
乡下的人迷信,传统的东西镌刻在骨血里,由屋内的摆设传承给下一代,无知却又虔诚。
向兴学一仰头,还能看见他爸妈的相框,在山水图案的上端,几乎贴着高悬的天花板。
他哥让他跪在这儿,比让他跪在父母坟前还要合适——他在这个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从几岁到十几岁,这样长的时间足够让向兴学气味里都染着向家的息脉。
向义武和陈明香的照片都提醒着向兴学——“你还是个儿子”,儿子不能和孙子在一起,这是常识。
对向兴邦来说,弟弟不能和儿子在一起,这不符合纲常伦理。
向兴学知道的。
向兴学一直仰头看他爸妈的照片。
他听见向兴邦关上了大门,在他身后走来走去,然后停了下来,呼吸声因为暴怒变得磅礴。
“兴学啊,我当你是着了那小子的道。我不怪你。”向兴邦压低了声音,怕惊扰了邻居,可乡下的宅子这么大,彼此之间隔着好几米,他又关上了门,邻居怎么会听见。
向兴邦又说:“你赶紧给我收收心,找一个女人,好好地,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就不该让你跟那个沈云梦离婚。”
向兴学终于觉出来整个事情的怪异,向兴邦打了向俨,两巴掌,质问向俨;对自己,虽然让跪着,却不是责怪的语气。
他挺直了腰板,把档案袋上的线圈拆开,拿出材料递到向兴邦手上,“我可以改名,我不做小俨的叔叔了。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会照顾他。”
向兴邦看也没看材料,把纸全揉在了掌心里,那纸脆弱得很,一揉便碎成几瓣,零零散散地从向兴邦手里飘落。
“姓名:柏蕴和 出生年月:”那一小块儿就掉在向兴学眼前。
“我原名叫柏蕴和。”向兴学轻轻地说,看着碎纸片,又鼓起了勇气,他从肺里挤出空气,让声音变得认真而又坚决,“我本来也不是向俨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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