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觉心出门寻找俞庄。空宅中只剩谢悠觉性四人，好在这间空宅地处巷子尽头，只要不弄出极大响动，一时不至被人发现。
辰时过半，日光升上，阳光照在人身上好不温暖。小绢怕谢悠一个人坐着，会胡思乱想，不由分说拉着她一起坐在台阶上，看觉性舞棍晨练。
谢悠接过小绢递过来的白糖糕，抬眼看向觉性，只见棍随身走，步法灵动，或削或击，棍势豪放，招式之间，尽洒随意。冬日清晨，冷风扑面，觉性舞完一套棍法，也不免微出薄汗。
谢悠和小绢不懂武术，坐在一旁观看，自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这一套棍法舞来煞是好看，小绢更是忍不住拍掌叫好。觉性反倒不好意思，搔头道：“让两位小施主见笑了，俞师弟的棍法比我强得许多，若是你们有缘得见，便知这声喝彩实在不值。”
谢悠道：“觉性小师傅何必自谦。这套棍法气势奔放，动作随心，一气呵成。我们虽是女儿家，单是在一旁看着，却也胸生豪情。”
觉性眼睛一亮，语气带了两分惊讶：“谢小姐也懂武功？”
谢悠脸色微红：“我不懂的，只听说书人说过一些侠客故事而已。”
“这套棍法名为泼墨棍。我师父除却佛法武功之外，亦工于画，这套棍法便是他从绘画中领悟而来。谢小姐刚才所说的话，正合了这套棍法的武理。”
小绢道：“那小姐真是误打误撞对上了。”
觉性摇头道：“也不全是误打误撞。师父说画理与武功相通，谢小姐懂画，自然也就能懂这套棍法。”
小绢见谢悠这几日闷闷不乐，连话都变少了，难得现在肯开口多说几句，有意逗她开心，说道：“那敢情好，我原以为诗词书画都是文人的玩意儿，没想到还能跟武功连在一起。小姐你读那么多书，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成为武林高手呢。”
谢悠闻言，摇了摇头，淡声说道：“有一天我真学了武功，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人家小师父学武是锄强扶弱，小姐怎么你学武，反倒要欺负我这个无辜丫鬟。”
觉性跟小绢一样，从昨天就担心着谢悠，现下看她们如常聊天，也自开心。他微笑道：“小绢姑娘这回说的不错。我听师父说，有的武林高手，写一幅字就是一套武功，弹一首曲子，亦可伤人。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便是市井之间、贩夫走卒之中，就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
小绢道：“有句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武功天下第一的高人是谁，小师父可知吗？”
“有个人物，武功是否是天下第一我不清楚，但我师父对他极为推崇。他就是还霄阁的阁主傅半山傅老爷子。当年金主完颜亮意欲南下侵宋，夺我汉家河山。傅阁主率领淮上义军，在采石矶同大将虞允文击退完颜亮。那一战金兵败得好惨，战船被宋军烧得只剩龙骨架子，士兵弃甲溃逃。可完颜亮逃到瓜洲渡仍不肯退兵，誓要南下。一晚傅阁主带人潜到金兵帐中，留下三支羽箭，箭上刻了完颜亮手下三名大将的名字。当晚，其中一名大将暴毙而亡，闹得军中人心惶惶。没过多久，完颜亮就被叛将杀害。采石之战和瓜洲渡退兵，我师祖皆在场，被傅阁主的英雄气概所折服，时常向我师父提及。我师父未缘得见这位豪杰，深以为憾。常说：恨不得早生二十年，领教斯人风采！”
谢悠道：“采石之战和还霄阁我都听爹爹提起过。他说近些年大宋抗金的几支义军之中，属还霄阁人才最多，纪律最严，百姓拥戴最高。只是他们所行虽为义军之事，却从不以军队自称，阁内处事，更像个江湖门派。”
这时，屋外一道声音传来：“还霄阁不愿与军队扯上关系，是老阁主对朝廷失望透顶之故。”听这声音，正是俞庄。
谢悠小绢惊得站起了身，觉性拉开大门，见觉心左手扶着俞庄，右手举在空中，正要推门。觉心轻斥道：“我们走到门前，你都未曾发觉，若来的是追兵怎么办？”
觉性自觉理亏，被他说中，低下头道：“师兄训诫的是，我以后定当勤加练武，多存戒备。”
俞庄道：“师兄，他们小孩子聊天，一时不察，在所难免。大家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你何必学那些老酸儒，板着一张脸，凭空老了二十岁。”
觉心哼了一声，好像被俞庄那句“老了二十岁”打击到了，脸色更差了一点。
谢悠看俞庄脸色苍白，左腿绑了绷带，上前扶住俞庄的另一边身子：“俞叔叔，您这是怎么了？”
俞庄咧嘴一笑，“没事，不过是撞上蔡巨那小子，被他刺了一枪。只是皮外伤，敷点药就好了。”说着咳了两声，“原来那晚他们真是来追咱的。”
众人听他遇上蔡巨，不由一惊。谢悠和觉心一起搀着他坐到院中的一个石墩上，小绢好奇问道：“您是怎么遇到蔡巨的？”
“昨日和你们分手之后，我去打探消息。只探听到临安府里出了大事，往来戒备森严，就连相熟的商贩通行，也要盘查好几遍，着实耽误他们做生意。我见再深的事就问不到了，便给你买了几样点心回去。走到码头，远远就望见有两个官差盘问一个水手。我潜行到他们身后，看清那两个官差的样貌，正是前几日晚上在官道遇见的蔡巨手下。又看他们打听，问船上有没有从临安来的两个小女孩，身边至少有一个大人跟着。水手说倒是有两个临安口音的小女孩，有一个妇人和三个和尚跟着，只不过都已背着包袱下船，应该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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