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第一次被表白，是在初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开始拔高，长手长脚地站在一群小萝卜丁里，尤为显眼。那天，隔壁班最好看的女生红着脸来找他，怯怯地说：“韩夜，我喜欢你。”
韩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概半秒都不到，说了句“谢谢啊”就狂奔出门，边跑边嚎：“诶你们这些个龟孙儿，等你们爷爷我一会儿啊！没我这个前锋你们能赢就怪了！沃日！”
韩夜第二次被表白，是在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常年雄踞在课间操队列的最前排，要多惹眼有多惹眼。那天，高一最好看的女生神色带着些跋扈，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和我在一起吧，韩夜。”
那女生来找他的时候，他本以为几句话就结了，所以没穿大衣就跟了出去，谁知道她磨磨蹭蹭，居然耗了快十分钟。韩夜站在冬天的冷风里，浑身冻得直哆嗦。他裹紧了校服，毫无风度地说了句“不行，滚”就转身奔回了教室，边跑边嚎：“额啊啊啊，什么鬼天气啊冻死爹了，儿子们，爹回来了！”
等到了大学，更是有数不清的告白纷至沓来。虽然后来也谈过女朋友，但由于他对感情的冷淡，这些恋情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那个时候好友常夜远老是调侃他辣手摧花，碾碎了一颗又一颗的少女芳心，简直不能更禽兽。可他却在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脸不以为然，“总要试试才知道吧。”
“那试过以后呢？”常夜远问他。
“发现没人能让我有太大的感觉啊，见不着面的时候不会想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关心爱护的冲动，约会就像是完成任务，但那个任务并不怎么吸引我。”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泡面，“都不如它有魅力。”
“呸，你这是物化女性，小心天打雷劈。我看你就是没遇到自己喜欢的，等遇到了就该淡定不能了。简称，时候未到。”
“呵，不存在的。”
“啧，你是性`冷淡吧。”
“不，我是你爸爸。”
而现在，那个曾经说着“呵，不存在的”韩夜正大睁着双眼，看着眼泪不停向外涌的小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猛地起身，手在裤口袋外面摸索了一圈儿，没摸到烟，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包玉溪被他扔在了吧台上，便转身出去拿。走了没几步就又折回来，和盛远帆说了句“待这儿别走啊我出去抽根烟”才出了门。
可直到烟点上了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又折回去让盛远帆待在房里等自己——
没想法的话，就像以前对待别人那样就好了不是吗？干脆地拒绝，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断了对方的念头，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可为什么躲了？
韩夜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他吐了口烟，顺势就坐在了天井的台阶上，望着漆黑的夜色发呆。
对同性恋排斥吗？
其实也说不太上。在部队的时候，他最好的兄弟和班长就是一对儿，两人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真有那么点儿同生共死的意思。他时常帮两人放哨，站在身后看他们两个靠在一起偷摸儿抽烟，那被阳光笼罩着的轮廓，虽然没什么浓情蜜意，但也属实让人膈应不起来。
加之他本身就有那么点儿桀骜，一直以来都本着“只要自己开心，去他妈的世俗”的原则生活。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男人。
虽然他对之前的女朋友们有些冷淡，但他始终觉得女孩子软软的，手感好，起码抱起来舒服，要是换了个大男人，那画面…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一根烟燃尽，最后的光点也熄灭了。韩夜烦躁地又摸出一根，“啪”地摁下打火机点上。
他不由得问自己：但是换成小鹿呢，你愿意接受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清澈的眼睛，委屈的、雀跃的、难过的，无论里面藏着什么情绪，那双眼睛始终定定地望着自己。
韩夜不禁开始想，我究竟何德何能，让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孩子就这么喜欢上了？
想到这里，他猛然一顿——
他突然想起李晴的话。
那天他站在厨房外面，听到她和盛远帆说：“你不能因为别人对你有一点点的善意就感激涕零。”
难道是因为自己给了他不曾有过的关爱与温暖，所以他就心怀感激，并且错把那感激当成了喜欢？
韩夜皱着眉头，狠狠地吸了口烟。辛辣的烟雾入喉，呛得他不住地咳嗽。
这个理由是那么地可信，越想越让人深以为然。可不知为什么，韩夜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着这个想法的深入而渐渐沉了下去…
台阶边散落着五`六个烟头，当韩夜发现烟盒已空时，月亮刚好被流云遮住。他看着漆黑的天井，叹了口气，起身回了房。
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好该和盛远帆说什么，一向冷静的他，此刻心乱如麻。可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躲是躲不过的。于是认命地推开房门，却发现盛远帆已经睡着了。他蜷缩在尚未打开的沙发床上，呼吸均匀。
这让韩夜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细细端详着盛远帆。
此刻的小鹿似乎仍没卸下所有的防备，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脸上还挂着斑驳的泪痕。
韩夜一时有些难受，伸手轻轻抚平了盛远帆的眉头，低低地说了声“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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