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乔走在路上，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虽然刚入地府时，他们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各器官的存在，但在不知不觉中，作为人时的各种感官便都回来了。
柏乔直到回到宿舍，才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你……”柏乔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话出口却突然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今后遇见这种人，你多忍着点，不要意气用事……”郑暤两肘支在膝盖上，十指紧握。
“为什么？”柏乔反问道。
“因为……你没接触过这种人所以不知道……”郑暤说到此处，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一直生活在底层家伙比你想象中还要恶劣许多……有时候你仅仅向他们投去一个嫌恶的眼光，这些人就能拿出刀子……所以……”
惨白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落进这个宛如棺材的房间里。
柏乔面无表情地静坐着。光从他的右侧打来，在他的脸上落下起伏有致的阴影。
空气一时间沉默了。
“所以呢？”柏乔开口，“你是在暗示我你和这些人很熟？还是你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郑暤抬头看着他，一时没有接话。
这里太静了，静得柏乔放佛能听见时间的流逝。
突然间，柏乔张开双臂，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你呢？你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柏乔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物流搬运工。”郑暤说道。
“你说真的啊？”
“真的。”郑暤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扑哧。”柏乔笑出声来，接着便侧卧着哈哈大笑。
郑暤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但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他告诉柏乔自己是物流搬运工，其实也不全是真的。这只是他所有工作中听起来最体面的。他活着的时候，打过很多散工。不需要学历和技术，只要卖力气就能挣钱的活儿他基本都干过。
当柏乔在国外窗明几净的画室作画时，他或许正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戴着橙色的安全帽卸水泥，也或许在人力市场上端着塑料碗吃三块钱的凉面。
他活着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和柏乔这样的人同处一室。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但好似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若不是在同一天死了，他们永远不会遇见。
片刻后，柏乔揩掉笑出来的眼泪。“看你收拾小流氓收拾的那么利索，我还以为你会说自己是个武术教练，再不济也得是个在地下赌场看场子的……”
郑暤笑了笑，“应该没人会请我看场子吧，生意还做不做了。不过我看鬼屋的场子应该可以，没准会生意火爆。可惜我之前没去鬼屋应聘过。”
柏乔又是一通笑，待他笑得快喘不上气了，才接话道：“之前没看出来啊，你这人还挺逗。不过你说你毁容了是怎么回事，我也没亲眼见过……”
“就烧伤，事故。”郑暤平淡地说道，事不关己一般。
接着，郑暤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入两次明鉴了。要不要先进你的明鉴，开始着手查你的死因？”
柏乔听到这话，脸上的喜气一扫而光。
“而且判官说在查明死因的过程中，身体的残缺会慢慢恢复……没准你的眼睛可以复原。”郑暤又补充道。
柏乔耷拉着眼皮，半晌才开口，说了声好。
两人前行在去往明鉴的路上。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郑暤走在前面，问道。
“嗯。”
“你……你真的是自杀的？”
这是一直困扰着郑暤的问题，毕竟柏乔刚来地府时声称自己是自杀的，看其态度不似作伪；而且郑暤也在网上查过柏乔，铺天盖地的新闻皆报道柏乔是跳楼自杀。那么，判官又为何说他不知自己死因？
“起码我不是被人推下去的。”柏乔面无表情地答道，他继续向前走着，脚步不缓。
过了片刻，柏乔再次开口道：“那你呢？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是。”郑暤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死因，但也能猜个**不离十。
“你觉得其他人呢？”
“你是说是否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死因？”
“嗯。”
“我猜是的。当时我们那个呃，牢房，我是最先来的。有两个人进来后都不相信自己死了，这可以证明他们不仅不知道自己的死因，甚至连自己死了这件事本身都不知道。我猜，或许……这两个人是在无意识中去世的。”
柏乔皱眉，脚步放慢了。“我记得在我之后来的那个人，好像也不认为自己死了。”
“对，所以我猜大部分人肯定还是符合判官说的因不明自己死因，所以才不得转世。”
柏乔的眉头越拧越紧。
一面湖水放佛镜子般竖立在两人面前，银色的波纹荡漾在水面上，湖光粼粼。
“我们到了。”郑暤回过头，朝柏乔说道。
柏乔又往前走了两步，郑暤牵着他的手腕，两人一同迈入湖镜里。
一瞬间，他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有细碎的冰晶漂浮在空气里。一望无际的水乡展现在两人眼前。
地是水，天也是水。水是白色，近乎透明的白。一面面镜子漂浮在这不知延伸到何处的水乡里，镜子里面也是泛着涟漪的水。
柏乔皱了皱眉，开口道：“我能感受到。”
“什么？”郑暤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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