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敲敲门，一双涂满丹寇的手从里开了，入眼是张四十多岁的女人的脸，脂粉涂的厚重，油腻腻的头上珠宝叮当，一双眼勾了看，脸上露着不平不淡的笑意：“呦，小宁呀，来看你娘来了？”
“芍姨近来可好”白宁行了个礼，从包裹拿出一个小盒子：“托人从司香坊买的，芍姨看看可还喜欢”
女人的脸上这才笑出样子来，眼一直盯着胭脂盒子，嘴上说：“我说小宁学了几年医懂事呢，这学点东西就是不一样”
话音未落，手已是伸了来，先去看盒底的印，接着沾了点膏体搓了搓，细细闻着：“哎呀呀，这个颜色可是很难买的”
盖上盖子，才正眼去瞧白宁：“倒是难为你还惦记着芍姨”低头看见张文恩，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笑道：“这是哪家的娃娃，长得真好看”
张文恩给女人身上过重的香气熏的有些鼻子痒，往白宁身边缩了缩，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自己的娘亲不会涂这么厚的粉，六婶也不会这样笑，没由来的，对这个叫芍姨的有些不喜欢。
“同村的孩子，非跟着我，就带来了”
“芍姨才夸你呢，干净人家的孩子带着这腌臜地来，你莫不是又傻了”
白宁抬起眼，直视芍姨，虽是带着笑意，语气却有些肃然：“有我娘在的地方，就不是腌臜地”
芍姨转过眼，瞥了瞥嘴角有些没趣，翘个兰花指虚遮口鼻，打了个哈欠：“困了，你去看你娘吧”
白宁领着张文恩行礼离开，拐过院子的走廊上楼去。芍姨望不见人，才一脸轻蔑的往地上呸了口，眼里迸出丝丝恶意：“柳烟呀柳烟，可别怪我截了你的信，你这一身病不得让你这学医的儿子好好来给你瞧一瞧吗……”
白宁上楼走到一间房门停住，轻轻敲了敲：“柳姨，我回来了”
里面突的传来哐当物件倒地的声音，白宁伸手推门却推不开，想到什么，顿住手，拉着张文恩走开了。随后带着张文恩去外面饭馆吃了顿午饭，拿出纸笔看着他练了会字，又带着他逛了逛街市，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去。
回到院子，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比芍姨要简单朴素的多，拉过白宁走到小偏厅里：“听你柳姨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见见月姨我”
“白日怕叨扰月姨，想着见过娘后，便来问月姨安”白宁温和笑道，并无对付芍姨那般态度，掏出了个盒子递过去：“不够的话，月姨写封信，我再寄来。平时自己也注意些不要受凉”
月姨摸了摸白宁的头：“上次给的月姨还没吃完呢，确实要好些了，下雨天也不疼了”随后看见张文恩，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这谁家的，你怎么把他带到这来了”
张文恩甜甜的笑着：“姨娘好”
月姨也笑了：“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心性简单，对待事情也简单，本能的感觉到谁好谁坏，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月姨抱着张文恩说话，孩子嘴甜，长得也好看，越发的讨人喜欢。
白宁跟着聊了会，迟疑问道：“柳姨现在可方便了？”
月姨止住笑，神情有些不自然：“柳姨给你的信，你没收到吗”
“什么信，何时寄的”
月姨要说些什么，眼底渐渐泛了些泪。白宁见她这样，心里突然没了底：“月姨，有什么事情你不要瞒着我，是不是柳姨出什么事了”
“小宁，你先冷静下”月姨想了想才道：“她……染了些病，传出去可能会影响到你，就让我不要说，写了封信寄告诉你今年的中秋不用来了，可不知怎的你没收到，你柳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好些天了，就是怕给其他人看见”说着说着已是小声抽泣起来，又啐道：“那呆头的信差也是个吃白饭的，连封信都寄不好”
白宁眉头蹙起，自己白日里只当母亲那有客人，谁知是得了病，起身准备走，月姨拽住他：“你柳姨在你面前是极其要面子的，这种事不好开口，但你是个大夫，又怎么能不会察觉。你放心，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药也抓了，病情现在控制的住。”
白宁低着头，眼神黯然：“我去看看，真有事情我不会不管的”
张文恩想跟着白宁走，被月姨拉住，等再见到白宁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白宁带张文恩宿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点了油灯，伏在案桌上写着信。
张文恩也不吵不闹，帮白宁磨了墨，站在一边看。
信应该是写给胡爷爷的，张文恩磕磕绊绊看着信里内容，看着看着就从那秀丽颀长的黑字转到执笔的手上去了……
白宁的手偏瘦，约是从医不需做重活的缘故，也无甚茧子，白皙的手背上隐出的骨筋旁挨着青色经络，被昏黄的灯光柔柔叠加，仿佛上好的白玉嵌上翠色色根，经历亿万时光才能打磨出这般的美物。
张文恩盯着看了半天，只觉得这样好看的手，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也不会枯燥乏味。
装好书信，打发店里伙计寄走，白宁进门就看见张文恩趴在窗台，顺着往前望去是一栋二层小楼，被夜色吞了大半，剩了一盏红纸糊的灯笼挂在门口，间或几个人闪进去，路上也就没其他的人了。
白宁走过去，关上窗，张文恩抬头问道：“白宁，你的娘亲是不是生病了？”
白宁点点头：“生病了，但是好在病情不严重”
张文恩听后抽来一张凳子，站上去，有了比白宁还矮半个头的身高：“我娘亲生病的时候，爹爹就会抱着我，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一脸认真的张开手抱住他：“你的娘亲生病了你是不是也很难受，没事的，你难受的时候就抱抱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一只小手轻轻的拍打后背，仿佛带了丝丝热气从拍打的地方一点点舒展开，脑中紧绷的弦缓缓放松，白宁搂紧手臂，嘴角流淌一些笑意，轻轻回道：“嗯，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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