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冬风格外凛冽，空气十分干爽，光芒洒照新落成的圆柱霜白建筑。新建筑是美术馆，楼高五层，内部装潢是一圈又一圈的回廊，墙壁莹白，顶楼是玻璃天幕，风格显然是模仿着札哈·哈蒂 （Zaha Hadid）的流线设计。
黑白照片陈列在雪白的墙壁上，远看去是雪地一片又一片的黑色油漆。
一周前在北京宣传《紫城禁秘》，左悦随着公司人员南去上海。
趁着空档，左悦骑着共享单车到美术馆。他闲时，喜欢溜达展览，看看不同风格的艺术或历史。
脚步声稍大，建筑的回音强，左悦眼见观众稀少，大步走过。
有几幅照片他看着挺喜欢的，黑白调得自然，光线刚好，空间感充足，衬托着一些烟雾下，添了几分神秘感。
左悦瞄了下名牌，一个叫Lawrence Johnson 拍摄的。
不认识。
左悦不是摄影发烧友，自问也不认识多少摄影师。
走到第二层，是本地摄影师的作品，拍摄日常的动态。走着走着，左悦驻足在一副跟成人比例差不多的作品前。
一个老妇微微低头看着孙女，孙女对着镜头调皮单眼，二人穿着的衣衫破旧，老妇还背着一大的湘绣布袋。这湘绣布袋，左悦立即能给它还原本来的色彩，他太熟识这种布袋。
孩提时代，在小城跟着奶奶过日子时，奶奶就在这布袋掏出零食给他。
“奶奶……”
熟悉的色素过多的糖果芬芳在口腔内挥发，鼻子闻到那怀缅的阳光泥土混合肥皂与汗水的气味。
左悦站在这大照片前，出身许久，想起自己高中毕业，跟母亲吵架后，一怒之下远到北京。北京有两家全国顶尖的影视学院，一是首都戏剧学院，一是中正戏剧学院。
那个心怀大梦、誓演一次大电影的乡下男孩，凭不俗的高考成绩，嘹亮歌喉过五关斩六将，考进了首都戏剧学院。事隔十八年，浮沉影视圈许久，沾上电影的小配角就八次，电视剧一个演男主的机会也没有。
执着奶奶那数百块在身跳上绿皮车的气魄，当今似乎消散不少。
“是啊，今日奶奶死忌，怎么我忘了。”低沉的男声充满着哀伤。
裤兜不断震动，带着歉疚的左悦回过神来，走到防火通道内坐，那木凳弯弯曲曲，左悦差点一屁股滑到地上。
微博和微信的提示讯息一直亮着。
左悦一早将微博所有提示灯关掉，他好奇地点进去提示有上万条讯息提示的方框。
“你怎么不去死？”
“獐头鼠目、贼眉贼眼！什么宮城第一英俊公公，放屁！水军才瞎眼吹！”（附上一张剧内截图，左悦歪脖嘴咧）
“拜托虹光公司不要为这种三流演员花钱买水军了，闭眼吹也有限度的谢谢！”
“祝你们全家立即去世吧。”
“全家火葬场，嘿嘿嘿。”
“劝你早点做一个人，奸诈死了。”
“你是人吗？死太监！活该绝子绝孙。”
“演技真的很烂啊，一天到晚只会挤眉弄眼瞪大眼。”
“去死吧！快点！！！立即！！！！！！”
左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微博会转发及评论上万，也第一次被人集体诅咒。每一则人身攻击都很可笑，也很讨厌。颤抖的拇指扫到其中一条咒骂，那里写着：“这就是你的奶奶？她知道你这没根的东西很下贱吗？你奶奶跟你长得一样贼眉鼠眼啊。”
气得发抖的左悦，他的拇指很快按转发并回复：“滚，垃圾。”
深深呼吸下，左悦双眼视线模糊，他不甘地落下一滴泪，可泪水一出，并没停下的意思。若银露的泪珠，起初三两滴，逐渐汇聚一行清澈的流水落到下巴。
相恋几年的人飞走了，事业浮沉十几年依旧，树欲静而风不止……满满的失败感纠缠在心胸，他紧紧抓着手机不放。
一股略微刺鼻，但细闻甚幽香的芬芳传来，左悦感到眼前视线一黑，以为自己要哭昏迷时，他抬头见到一下颌线流畅、轮廓分明、五官若雕琢的男子在眼前。
“啊？”
左悦狠狠刷过眼泪，他惶恐地站起，眼前的男子他记起是巴黎救他的Lawrence。庄沐云脸色平淡，双眼目光少了日常的冷冽，他低着头，伸出手来。素白的纸巾就在眼前，左悦没料到第二次见面，他比上次更丢脸、更难堪。
手狠狠拉下纸巾，左悦一步冲到楼梯口跑了下去。
庄沐云走前几步，想呼唤左悦时，他察觉到一个钱包落在弯弯曲曲的木凳下。他快速捡起，趴到栏杆时，左悦正跑到大堂，他要大喊之际，一些女声发出惊讶。
“咦！这不是张公公吗？”
“你是张公公吗？”几个女孩围着左悦，左悦低着头，避开她们的几双手就跑出大门去。
“哗，他真人跟戏内一样讨厌耶。”一胖嘟嘟的女孩说，另一个高点又高度近视的说：“我看他好像哭了。”
“哭了？哈哈哈哈……”那个胖嘟嘟的女孩笑得格外开朗，又矮又瘦的女孩说：“脑残粉无缘无故地攻击他，这次骂得挺过分的，连人家奶奶也骂啊。”
“我说啊芳芳，做明星呢，赚这么多钱就得挨骂，不然呢？”胖的声音随着兴奋而逐渐提高，三人的音色随着回旋设计传上顶层，许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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