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衡没有睡得那么沉，这药不知是不是燕京放得少了，还是效用不大，他就昏沉了那么一会儿，药效很快就过去了。
燕京耽搁挺久，久到他已经意识回笼，额头那轻轻一吻，直接就把他吓得清醒了。
燕京走后，他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眼前仍旧有些眩晕，来不及起旖旎的心思，他强撑着下床，不小心一头栽了下去。
他捂着额头爬起来，看了看四周，挥袖扫落床头摆设的花瓶，把碎瓷片捡起往手心一捏，纯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清醒了几分。
老伯闻声赶来，见状大惊：“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顾衡冷汗唰的出来：“赶紧，备马……去刑部。”
京都正值多事之秋，又天寒地冻，道上静悄悄的，只有雪在疯狂的落。
马蹄声急。
他赶过去的时候，燕京不出意料的已经被拿下了。
陛下下旨斩首，就是为了钓出几条鱼儿来，刑部这阵子定有大内高手坐镇，自然叫燕京有来无回。
这事儿惊动了邱少卿，大半夜的，正坐在大堂把他押着审问。
顾衡顿时松了一口气，没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几天，也幸好今夜是邱少卿在这儿，他跟邱少卿有同窗之谊，想必能看他几分薄面。
他一路闯进来，大悔道：“邱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邱少卿见是他，屏退追了一路的守卫，十分意外，“这么晚了，顾兄怎么……哦对了，还要感谢顾兄今日在御书房解围。”
“哪里，是我打搅了。”顾衡大步上前匆匆抱拳，惭愧道：“都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学生，惊扰到顾兄了。”
小崽子被他一瞪，低下头去。
邱少神情卿有些疑惑，看上去还没有审出什么名堂，顾衡看小崽子要开口，抢先说：“是这样，你也知道这家伙的事儿，我这些天都在好好教导他，可他仍然死不悔改，还跟我起了冲突，谁知喝了点酒耍起他酒疯，竟然……要来救他的相好。”
邱少卿了然点头，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邱少卿看到他额头的伤，不悦的扫了燕京一眼。
那家伙咬了咬牙，忍下没说话。
顾衡侧身道：“你个不省心的，快不快给大人赔罪。”
突然有人小声道：“他相好的，不是个妓子吗？”
“那只是传闻，其实……”顾衡信口拈来，当真说出了一个挡箭牌，那人邱少卿倒是有印象，前几天刚入狱的，还是个公子哥儿。喝了酒险些弄出了人命。
当下他半信半疑的把人提出来一问，在顾衡的炯炯目光下，那公子哥儿倒是个人精，见得当朝太傅，愣了下，一个劲儿全给应承了。
燕京被拉起来站在一旁，听人瞎编，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感觉得到，顾衡手心那温热的粘湿。
他咬牙忍着，却忽然听到顾衡在叫他，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既然是误会，说清了也就没事了。”顾衡恨铁不成钢的拽了他一下，“快给大人赔罪。”
他不动。
邱少卿着实是看他相当不顺眼，“如此蛮横无礼之徒，顾兄竟袒护至此……也不怕是养了个白眼狼，来日反咬你一口。”
“那也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的学生。没把他引到正道上，是我的过失。”
说到底，当初抄家的时候刑部是考虑过抓燕京的，但是一来他叛逆跟家里不怎么亲厚，现在也已经不算陈家的人了。
二来，顾衡护犊子挡了不少，朝中不少人都看他面子，没提。
再则，谁也不知道，是太子向皇帝求了情……
至于这其中道理嘛，顾衡既然担着个太傅的名声，那也有教导皇家子嗣的重任，其中太子与他最是亲厚。帮他保个人什么的，自然尽心尽力，更何况燕京还是个绝后的断袖……
一个落魄的纨绔断袖能起什么波澜？
所以这一趟顺下来，燕京这条大鱼就被有意无意的遗忘了。
但他犟着。
救不出来他的家人，他苟且偷生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本不需要顾衡救他，他承不了这么重的恩情！
可顾衡一心要救他。
顾衡是真急了，他把前方大路铺得好好的，奈何燕京不愿意踏上去。这是要气死他吗？
他冷声道：“你给我跪下。”
燕京握紧了他的手，淡淡的跪了。
“说。”
“是我不懂事，惊扰邱大人办差，请恕罪。”
他这一趟雷厉风行，邱少卿不得不看他的面子，临行时意有所指的说：“顾兄可得把他看紧了，眼下京都可不太平。”
顾衡谢过。
他好不容易把人提出来，刚上马车说了声回府，就彻底瘫软了。
刚才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全凭一口气撑着，一歇下来，整只手都发起抖来。手心的伤口很痛，药效也并未完全过去，他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痛的。
马车咯吱驶过雪地，车里面连个暖炉都没来得及置，他冷得指尖都麻了。
燕京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手，声音发堵，“为什么要来救我？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顾衡吸气，“我不管你是前朝的什么，但你首先是我的学生，我自然要救你。”
燕京沉默着，把他的手放在膝头，撕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
他很小心，生怕碰疼他。
顾衡无端想起那轻轻一吻，不自在的把手抽回来，开口不小心打了个结巴，“没，没事了，刚才在路上就已经止住血了。”
燕京就那样挨着他的膝盖，沉默之中有一种颓废的悲伤蔓延开。
是他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连累了这个又连累了那个。
“为什么要救我？”
“不许再冲动了。”
两人同时收声，顾衡气不过，在这谜一般的气氛中嘀咕道：“你倒是越来越聪明，竟学会给我下药……”
顿了顿，顾衡又有些心疼他，“现在知道自己的实力了吗？你连刑部的地牢都进不去，还怎么救人？要是我晚来一步，你今夜人头就落地了！”
燕京往前靠了靠，几乎在靠近他怀里。
顾衡微微一僵硬，“你……”
燕京问他：“仅仅是学生吗？你学生又不止我一个，难道他们陷入危险的时候，你个个都要去救吗？”
顾衡怔了片刻，“你爹把你托付给我的，我怎么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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