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新帝看燕京站在堂下心不在焉的样子，奇怪的问：“小燕可是还在为那个人烦忧？”
他回过神，略微颔首。
新帝是真心为他着想，“朕以为，你既这么恨他，不如将他杀了。左右不过一个叛逆，他这处问不出来，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他已经招了。”
新帝显然一愣。
燕京面不改色的说：“他已经招了废太子的下落，便在落霞关。梁氏杀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如今他们已是惶惶败家之犬，陛下只消借我三千军马，不出十日，我就能将人擒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
新帝好奇。燕京从未讨过什么封赏，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当日他来投诚，新帝看中他的才能，他们俩做了一个交易，燕京心甘情愿为大周效命十年，不记生死得失，不要功名利禄，他会献出绝对的忠诚，只要入主京都后答应他一件事。
“只是顾衡这个人，请陛下把他赐给我。”他眼神晦涩，似藏了万千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在里头。
新帝想了想，应了。
区区一个文人，没什么威胁。不过，燕京对那人的恨，居然如此之深吗？
这么多年以来，他所执着的，不过就是报仇，还有他口中的那个人。他们常听他咬牙切齿的提起，自然而然的就把那个人归为了仇人，对此，燕京从未解释过什么。
后来打进了京都，大家才知道他记恨的人是顾衡。同僚们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一家是被顾衡害的。
燕京投靠大周后，弃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只说自己叫燕三，一家满门为大梁所灭。边城的通缉画像刚挂上去不久，就被他们的军队进城踩得个稀巴烂，谁还记得谁是曾经的谁。
新帝惋惜顾衡的才名，那么一个惊才艳绝真心为民谋福祉的人物，受尽折磨而死，倒是让人心生不忍了。
他不禁开口劝道：“小燕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往事已成灰，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于过往了……”
往事已成灰？
燕京心里咀嚼着那几个字，低低应是。
新帝没有立即允诺他出兵捉拿废太子的请求，他似乎另有打算。但顾衡一事，他办的快。
不出一个时辰，顾衡就被送到府上来了。
年轻的太傅唇色发白，心如死灰，双手戴着沉重的镣铐，被内卫司的人押解而来。他走得很慢，一步一瘸的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正是晚间，燕京在庭院里练刀，听人通传内卫司送人来了，擦了擦热汗就去前厅接收了人。
他拿过钥匙，说：“诸位兄弟辛苦，请代我谢过陛下。”
内卫司的人，都是跟他一起打天下的人，是大梁的根本，当下摆摆手笑呵呵的走了。
府上的下人好奇的探看，燕京转头看去，顿时做鸟兽散了。
顾衡站也站不稳似的，抖着唇看着他，哑声问：“为什么把我放出来……”
这个时候他不能出来。外头的人会想着，他是不是向大周低了头，是不是把他们给出卖了，是不是用什么交易换得了苟活。
否则，怎么会突然放他出地牢呢？
燕京没有回他，看他摇摇欲坠，忍不住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衡两眼望着他，突然又红了眼眶，嗓音低哑，“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你要我至死……也不得个忠烈之名是吗？”
燕京抿了抿唇，转过头，无话。
他沉默了片刻，拿着交付的钥匙，把他手上的镣铐打开，锁链哗啦掉了一地。
顾衡踉跄往后一倒，被他眼疾手快拉进怀里。
“你又闹腾什么？”他皱着眉，伸手一探顾衡额头，忽的变色，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转身去找大夫，“别动！烫成这个样子怎么不跟我说。”
顾衡昏沉沉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忽的不懂他了。
他到底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
风雨袭窗，江山飘摇，不同于五年前逃亡路上的相依相畏，两人暧昧而略显疏离的沉默着。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他亏了气血，开了味药让他按时吃。燕京去煮了碗药汤来，亲自喂他。
顾衡不太配合，“外头如何了？”
燕京吹勺，递到他嘴边，“不告诉你。”
顾衡猛咳了两声，面下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燕京便放下药碗，又去找人。
顾衡一个人郁郁寡欢的沉思。他被放出来了，还在燕京的府上，燕京不肯说，那定是事态严重到不能让他知道。
他忽的不安，殿下会知道吗？可千万别信，此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朝廷知道，转移地方才是让自己暴露行踪。
他又想起那个给他毒药的太监，心中疑惑。那到底是皇后怕他说出不利于太子的话要灭他的口，还是大周的计谋，为了让他对大梁寒心的计谋。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搞阴谋诡计的料子，眼下更是想不通诸多关节。
见没人守着，便悄悄起来了。
他打开门出去，外头没有人守着，像是纵容着他来去自由。可他一出去，就撞见燕京回来了，还带了个内卫司的人。
燕京看到他冒雨出来，上前捞住他肩膀把他往回带，“还病着，别去淋雨。”
老于在后边抄着手，跟着进来，像模像样的给他把了把脉。
一室寂静，就在顾衡都奇怪的侧目看去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跟燕京打商量，“我说，能不能别有个风吹草动就找我？我现在是个大内高手诶，不是大内太医啊！我放下手头一大堆事儿跟你出来，你就让我来给你的小情人看个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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