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本来安安静静和睦睦的将军府热闹了起来，因为陛下隆恩，又赏了燕将军一位美人。
说是打南边来的艺伎，琴音绝妙，仰慕燕将军的威名。
这源头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当初他们攻下曲双城，那往日莺莺燕燕余韵绕梁的奢靡之都，在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当今天下，那里的人却能过得富足。
所凭的，无外乎声色犬马温柔乡。
那楼里的琴声便是一绝，当日城主开城投降，好吃好喝的迎他们进去，让一座繁华之城免于战火。这本是好事。可好事做得太过，也就变成了坏事。
城主献上了六位曲艺绝佳的美人。
那是周帝第一次赏赐燕京美人，本是让他在战事稍歇之时放松一下，可他却头一次驳了他的面子。
他听罢一曲，冷声嗤道：“粗鄙不堪。”
姑娘愕然，快要哭了。
他起身离席，见那桐木瑶琴并不落俗，想来是珍品。珍品落到俗地，不免惋惜。他俯身拨了拨那琴弦，声音清冽，指尖是铮亮高亢之音，宛如千军万马战场厮杀。
京都大族之子，纵是纨绔败类，也是六艺精通的败类。
燕京离去前说：“大业未成，恩仇未了，不敢听此靡靡之音。”
姑娘用帕子捂着脸，抬眼悄悄看他。
他拂了周帝的面子而去，周帝却出奇的没有怪罪于他，倒是后来恍然大悟，把奏乐的姑娘都遣散了去。
第二次赐美人，是拿下京都后的庆功宴，新帝第二次赏了他美人。大业已成，何不行乐？
他借酒醉离席，便再也没有回去，最终美人也没要。他闭门谢客，一天往牢里钻，此事便不了了之。
新帝刚坐稳位置，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这时候，一名大将的镇守必不可少。
此番听到那姑娘慕名而来，他当即把人送到了燕京府上。
燕京有才情，庸脂俗粉的肯定是看不上，莺莺燕燕未必入得了他的眼，或许正需要这样一个知己般的人儿来打开他的心扉。
熟知新帝这番用心良苦的示好，把燕京弄得里外不是人，头疼不已。
美人是美人，琴音也是真的妙，可他总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感觉来自他身旁的顾衡。
是谁把陛下赏赐美人的事传到后院还把顾衡引来的？！
顾衡倒是一脸淡然，看着美人盈盈拜倒，素手抚琴，眼波流转之际看着燕京的目光全是温柔似水的仰慕。
他无动于衷，只是看着那把桐木瑶琴，觉着那把琴还不错。
他也曾习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考了功名入翰林、入内阁，每日忙碌着，哪有时间碰这雅致的东西。
燕京咳了一声，寻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想弹琴？”
顾衡侧目看他一眼，不明所以，“不想……”
“等会儿我弹给你听吧。”他转头看过来，漆黑双眸焕发着光彩，仿佛又是当年的少年人，单纯的想讨他欢心。他温柔的注视着顾衡说：“你想听什么？入阵曲？皎云意……又或者相思赋？”
他等着他的回答。
顾衡愣着。他曾为师，教给他很多东西，为人处世的道理，礼仪教养，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将军了，这般笨拙的讨好，丝毫不加掩饰，可真……有点没排面。
燕京露了笑意，计划似乎行得通。
“都下去吧。”
燕京回头屏退众人，看了看还杵在那儿的弹琴姑娘，说：“你也下去。”
姑娘惊讶，随即起身拜倒，急切的道：“将军~奴家是真心实意的仰慕您，不求名分，只求您能收留奴家在身边，让奴家为你抚一辈子的琴。”
眼看姑娘都要急哭了，顾衡起身道：“既然将军有事，在下便不打扰了。”
燕京伸手一拦，“我……”
顾衡拿开他的手，错身过去。
庭院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两个人。
燕京看到顾衡不慌不忙的走远，皱了眉头。他才想到能与顾衡亲近些的法子，又给搅和了，他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女子，心生不悦。
姑娘有点害怕，“将军，我……”
“你？”燕京缓步下台阶把她打量着，末了，忍着怒气俯身看着她，“才情不及他，样貌不及他，温柔不及他，善解人意也不及他。那是与我共过生死的人，没有人能够及得上他。”
姑娘水眸流转，惊讶的看向他。
燕京起身，冷漠道：“如你所想，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此生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就是没有名分的也容不下。明白了吗？”
他要追寻顾衡而去，走了几步又踱步回来，对她说：“晚点我会派人送你回曲双城。但我的事，不喜欢人人皆知，陛下那边，你该知道怎么说。”
姑娘愣然点头，他便走了。
他去找顾衡，可顾衡拴了门，他敲了两下，里头传来顾衡朦胧的声音，“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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