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的炮友有几天情绪低落得吓人,他不方便过问,但隐约能猜到是和那位医生有关。一家自有一家苦,他没想过要安慰对方,亦没想过能安慰到对方。
话虽如此,闵白被陌生男人击倒在地时,他却当真觉出些许愤怒。他将颓丧的作家揽在身上,送他回家,丝毫不计较那日去酒吧的初衷。这次他连温暖都没榨取到,反而花了不少时间照料对方——闵白发着低烧,呓语里喊着某个名字,算是和他无关的事,但出于道义亦出于情谊,他没法就这么挪开脚步。
——几乎可以说是一念之差。
第二天他开车路过闵白公寓,冷不丁踩了脚刹车,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手上已经提了感冒药。带药访友不算吉利,闵白亦不至于病到床都下不了。但他就那么看着闵白给他开了门,并伸手抱住对方。这让他路过药店的那一出,都成了个拙劣的借口。
闵白问,莫非你要睡这?陆时想不到理由承认,但也找不出理由否认。
若即若离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安定。
但他半夜醒来在阳台上抽烟时,脑子里仍忍不住浮出个顾琮书——大概是因为前一天他看护闵白时,也是沿用的以前照料顾琮书的法子。他想起他已经不爱的人,想起他深绿的眼眸和深邃的眼窝,薄的过分的嘴唇与线条优美的轮廓。
其实陆时已很久不曾想起顾琮书,如今眼前短暂地浮现那张脸,倒有点像记忆馈赠于他的一丝慰藉。
但闵白走来时,他也没有太多被打扰的不快。他放下烟,与那人接吻,并且放任对方将吻加深。
陆时的烟瘾很重,一天少则三包多则五包。先头和顾琮书在一起的时候,那家伙总是将原本极姣好的面容挤成一团,冷笑着说他总有一天要脏心烂肺。是以顾琮书提出分手时,陆时竟觉得没有太多怪罪对方的必要:也许是他漠视对方感受在先?
他不知道,算是怀着既往不咎的心态。
而闵白只是托着他的脸,口里噙着他已经趋于熟悉的烟味,适时地抚慰陆时感到寂寞的嘴唇。陆时下意识地让自己显得温柔,显得不那么具有侵略性和掠夺意味,不料对方却更凶猛地逼上来,唇舌激烈交缠,导致唇分时陆时有些迷茫。
他后知后觉:喔,对……温情和柔情并非不重要,但他忘了对方所期待的并非这样的吻。
或者说,能给予闵白这样的吻的,不该是陆时这个人。
这么一想,他便有些后怕。一是怕,自己无意识里将闵白当成了顾琮书的替身——但又清楚,职业道德和人生经验不会容许自己当头洒这么一盆狗血。那么第二个可能就更令人生疑:他是蓄意地、有预谋地、按计划进行地“温柔”地亲吻闵白。正如他蓄意地、有预谋地、按计划进行地告诉对方,皮格马利翁,是Pilgrim的招牌。
第二种可能性里,并不需要顾琮书的身影——是以这通告别的钟声,就响得他有些神思恍惚。
他离开闵白的家,自己却在车里坐了很久。烟味挤占密闭的空间,有些发闷,不适宜思考,但陆时就是本能地不想动弹。
他不爱顾琮书,分手那一刻起便决定不爱,后来和不同的人**,每一次都能冲淡一些对故人聊胜于无的怀想。如今他已释怀,至少算短暂地方向。也知道,闵白是个特别的人,但特别之处是在于他算是“最后一根稻草”。与他接吻、上床、聊天,甚至沉默地相处,都令人愉快。“驱逐痛苦”是他找上那人的一个目的,但他们相处的时光里,他却在更多地“收获快乐”。
陆时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但无法否认,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已接近“心动”时,他亦感觉到内心一丝忐忑与动摇。想起顾琮书,有时是慰藉,但更多时候是折磨。不能说甘之如饴,但要连根拔除这种能想到某个人的习惯,于陆时而言,其实并不好过。
抛开闵白能否接受他这一层,单就陆时而言,他也无法在彻底扫除有关“顾琮书”的印象和记忆前去爱人,亦无法接受自己能彻底扫除“顾琮书”的事实——他害怕从今之后不能爱人,但更害怕将“忘却”作为重新爱上某个人的前提。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像是为日后犹豫和躲闪埋下伏笔。只是陆时没想到,日后的犹豫躲闪会滋生出另一些不必要的,甚至会吓到他自己的举动。
他后来又与闵白见面,上床,做只有有情人之间才能做的快乐事。但一切皆是出于偶遇,不存在能通过两人之间的联系来构筑的必然。他知道自己将避过闵白眼神,但没能让对方忽视自己眼瞳中不受控制的暗火。最后一次,他主动说下次见面便做朋友,和下回请你吃饭是一个性质。在闵白低声说好之后,他点起烟。
在陆时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他已换了和闵白同牌子的烟,以期在闵白不在的时候能获得同样的安宁与快慰。他没想到“同性相斥”的原理竟会适用于这一点。
那边浴室水声溅落,盖过一切他可能听闻,可能关心的人声;而他这里烟头明明灭灭,苦涩的气味弥散。他就这样放走闵白……
也算是将闵白逼走。
陆时再去酒吧,就得拿出不想寻欢作乐也要寻欢作乐的气势。他照旧给看上的人买了一杯酒。柠檬片卡在杯壁,汁水一路淌进浅粉红的液体里(像美人泪水冲开红妆般狼狈),惹得气泡咕嘟嘟冒出来。皮格马利翁……梦想成真,心想事成,只要他想,就没有不可能。在主观意愿下,可以爱上这一个人,也可以爱“上”另一个人——他能理解到的,是这样的意思。
才怪!他看上的小白领扭头,鼓起腮帮子争辩。陆时听出他对希腊神话的业余的兴趣,微微撇了撇嘴角,懒与人争。他将对方带出来,快捷酒店前台撞见一张脸。灯光打得恍惚暧昧,他看不清,但心头觉得发虚又发空。
他犹豫一会便上楼,之后就一点犹豫也没有——不顾那人挣扎,不想戴套,直接中出。小白领又哭又叫,死命挠他,他挑挑眉,知道自己违反职业道德。
知道自己也许会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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