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阮大人。”
随身的小厮为他递上一件披风,暗灰色纹路,看起来朴素无比,衬着他的肤色愈发苍白,明明不是病体,却无端给人一股阴郁之感。
男人的手指如竹节似的,他也是真的清瘦,再加之沉默寡言的性子,倒真让人难以注意到。
“大人,该回家了。”
“……嗯。”
那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小厮是新派来的,当即就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道:“什么?”
阮玉山抬眼,刚想说句话,就远远看见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一群富家子弟。
他们大多是皇上“送出去”的学士,讲师,平白吃着俸禄,干着误人子弟……哦不,也没几个学子会认认真真学东西。
“哟,这不是状元郎吗?”
为首的那位锦衣公子,斜眉飞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身上还夹杂着令人感到不适的脂粉味儿。
小厮默默往阮玉山身旁挪了挪,大人这身衣袍,虽是极为普通的料子,却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翠竹香气,闻之心旷神怡。
“几位——”
“现在不该叫状元郎了啊!”还是那个锦衣公子,阮玉山记得他是哪位老臣的孙子,姓刘,飞扬跋扈惯了,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社会毒瘤。
“下官见过阮大人。”
男人懒懒散散的行了个礼,身后几个也跟着象征性的抖了抖袖子。
“嗯。”
阮玉山淡淡瞥了一眼,不准备计较什么,却被他伸手拦住。
“阮大人可知咱们这儿的规矩?”
他的视线在男人手上划过,后者一哆嗦,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替皇上分忧。”
素袍无风自动,平白为阮玉山添了股肃萧之气。
那几个年轻人一时间忘了反驳,愣愣的由他擦肩而过,其实算算,他们的年纪也相差不大。
……
“你还打算跟我多久?”
阮玉山看着马车里,乖巧坐着的小厮,淡淡道。
“我的小厮,可没有耳洞,和如此白嫩的皮肤。”
“……”
那小厮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姓甚名谁,不然我报官了?”
男人磁性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宋汝烟控制不住的红了脸颊。
“……”
“……唉。”
阮玉山叹了口气。
“宋姑娘,你行事如此大胆,也不怕坏了闺誉。”
宋汝烟猛地抬头,咬唇道:“阮玉山,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的双眼,那里面清澈,炽热,不含一丝杂念,令人心醉,美好的让他甘愿就此沉沦。
“有。”
阮玉山笑了笑,阴郁之感一扫而空,仿佛这样的他,才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就好,我知道奔为妾的道理,也不会自轻自贱。”
宋汝烟撩起马车帘子,赶车的大汉,赫然是宋家管家。
“你若愿意娶我,全叔马上就回府禀明父亲,让他答应我们的婚事。”
“你若不愿意……”
宋汝烟不再多言,静静看着他,那眸中满是决绝,还有瞳孔深处的忐忑不安。
“愿意。”
“宋姑娘,令尊若同意这门亲事,那阮某,便择良辰吉日,前来提亲。”
“……”
宋汝烟霎时红脸,起伏不断的胸口显示着她的激动。
“那、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阮玉山朝她伸手,十指交握的瞬间,宋汝烟突然就觉得心安。
大概……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吧。
……
黑龙山。
飞龙卫的包围圈越发缩小,村子里只剩了些行动不便的老人,黑三娘也离开了她那间亮敞的屋子,跟其他人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看起来跟她差不多淡定的,就只有那些一起截过镖的兄弟,和村口教书的老先生。
林珰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托着脑袋看天边的晚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绵收回了那些船具,绑着扔进了水里,看着它一点点沉下去,他回头对上黑三娘的目光,觉得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感觉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刀俎来临。
“裴姑娘,带林珰走吧。”
司蔻吹了吹手中端着的茶,侧头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乐意离开。
眼看着黑三娘眉头越皱越紧,司蔻轻轻笑了笑:“算了吧三娘,她也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放心,我接了你的东西,就自然会遵守承诺。”
“林珰我会安全带出去,三娘不必费心。”
黑三娘目色复杂,缓缓点了点头。
司蔻远远做了个手势,小姑娘不情不愿的过来,随着她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殿下。”
齐瑜悠悠转醒,他脑子里还有些嗡嗡的,闭着眼晃了晃,霎时发黑,看不清东西了。
“殿下,咱们离那个谷里,还要多久?”
齐云庭回头看了眼他,见他恢复的差不多了,淡淡道:“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齐瑜翻身离开帐子,站在他旁边眺望远处的山坡。
“咱们……真的要赶尽杀绝?”
“他们是土匪。”
齐云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简直是荒唐至极。
“咱们的任务就是剿清土匪,不赶尽杀绝,难道还留着他们后辈东山再起,来报复朝廷吗?”
“……可,还有好多……”
“行了,”齐云庭有些不耐,面上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齐瑜,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齐瑜垂着头,表面上一副受教训的样子,心底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这样。
他有觉得,那些村民应该是无辜的。
他们只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同样也该是大雍的老百姓。
“大概是累了吧。”
他心累。
表哥的行事风格越发暴躁,感觉之前蛰伏的那些年,都白费了。
他布置了那么多计划,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沉不住气,开始加快速度起来。
齐瑜甚至有预感,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谁注意到。
也许那时,将会是三皇子一党的劫数,自然也是他们齐王府的劫数。
由不得齐瑜不多想。
必要时刻,他只能选择保全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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