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应当是止痛的药物服的过多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于炜之站在寝宫庭院的廊道里,对着面前的琞王慕容重郗长叹道。
慕容重郗听言,一语不发沉默了半响。
“其实……自从当年在战场上受了伤,陛下的身子从未真正好起来……,那时丰国公临产,陛下不过是在为了所爱硬撑罢了……”
“而今人去楼空,似乎连撑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于炜之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试问这人世间的生死别离,无助无奈有谁会比医者看的更入微清醒?
“唉……”于炜之叹息。
慕容重郗望着庭院里萧落满地的金黄银杏叶,望着浓浓秋色中,灿灿若缎的温暖光曦洒照大地,宫里宫外尽是一派丰饶宁和的景象,怎么这执掌天下的人……就这么病了呢……?
“原来……都是真的。”
慕容重郗望着远处出神,轻轻开口。
“什么……?”于炜之有些摸不着头脑,王爷在讲什么?
慕容重郗稍敛了敛眉锋,微微舒展眉间,眼神清明的望着秋风中的日光,说道:“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于炜之听闻默然不语。
“以前总觉得这书里说的,只是戏子荒诞的演绎罢了……,原来都是真的。”
慕容重郗长长的叹了口气。
于炜之点头,轻道:“至情之处,就会祈盼能够起死回生。可见……这世间最动人亦最伤人的,莫过一个‘情’字了。”
“最癫狂又最无奈的……,则是对于生死的执着,是不是?大人”慕容重郗一抬眉,对着于炜之问道。
于炜之继而再次点头。
这眼前长在清溪山的王爷虽然年少,却有着不附于年岁的悟性和出于众者的沉稳,相较这当朝狠厉跋扈的皇帝,实在是好相处太多。
“那我今生都不会对生死执着”慕容重郗轻然的淡淡一笑,道:“聚散起止,皆不以为意。”
虽只穿着一件质朴的水蓝色长袍,周身却透着华贵又儒雅的气息,尤其是那言语间淡泊又宁和的稳重,让于炜之不得不赞叹这清溪山中孕育着的天地灵气,和上皇与卓公对三太子的教养。
“殿下……这话莫说的太早……,若是有一日殿下遇到了心中所爱,未必能够如所言般潇洒……”
医者带着通透世事般的狡黠,叹道。
慕容重郗挑眉看他,不置可否,神情却也没有分毫责备。
二人正站在廊道里说话,六子一阵风般的从寝殿内快步出来传唤。
“陛下醒了?”于炜之一见六子,眼神立即警觉。
“醒了,陛下要见王爷。”六子伸手就请慕容重郗速速入殿,别无它言。
慕容重郗快步就随着六子进殿面圣,心叹:怎么只睡了这么一会儿就醒了……?
空旷的寝殿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宣告着这天下之主的健康似乎不那么尽如人意。
慕容重郗在榻前恭敬的跪拜行礼,这才一步上前,靠近了慕容重辉的卧榻。
皇帝就这么躺在卧榻上,一手轻轻的搁在额头之上,另一只手搭在床侧,无声无息的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好似浪头翻滚的心尖儿,还在回忆着入睡前发生的一切……所见的一切……
他终是没有忍心全然的掀开那棺中的金丝织锦。
没有必要了……
看什么呢……?一具化为不堪白骨的尸身么……?
那不是他的世知。不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世知啊……
“陛下,您觉得怎么样了……?”
慕容重郗的声音就像他清澈眼神一样温和体贴,他的存在和包容、宽宥带给了慕容重辉此刻巨大的安慰。
他从来没有这般感激他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弟弟。
“好多了。”
慕容重辉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吐出了胸口间交杂着疼痛和伤郁的憋闷一般。
“陛下,想吃些什么……?我这就令人去准备。”
慕容重郗探过头,忐忑的脸上挤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对着躺着的皇帝轻轻相问。
慕容重辉望着他关切的神色,不知不觉的,就抬起了手,轻轻拢在他的脸侧。
想来,这都是父皇的安排吧……
知道他过不了世知伤逝的这一关,特地让重郗来郢庭,与他作伴,与他相互扶持。
但……,有一个念头在慕容重辉的心里与日俱增的强烈了起来。
他想给这个弟弟的,不仅仅是这兄友弟恭传为佳话般的陪伴……,他想给他……
“三郎”
“嗯?”慕容重郗望着他,像是皇帝说的每个字他都不想错过。
慕容重辉亦望着他,想到昨夜他在众目之下对自己的爱惜和扶持,心中动容。
“让你费心了。”
皇帝一句感慨,慕容重郗却有些难以自持了。他从来善于体察和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爱”之一字,如风亦如水,唯有本源,来去却无踪,时而轻缓,时而澎湃,不可琢磨。
“臣弟唯愿……陛下圣体安康……”
此刻探着头在昏暗的帐子里,慕容重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内心,半响才凑了这么一句带着礼数又有些生分的话。
慕容重辉听闻,罕见的微微扬起唇角,牵起了一抹笑。
像是感慨,也像是自嘲。
慕容重郗不知多久没有见过皇帝如此的表情了,要知道……他记忆中,这二哥从来是爽朗潇洒、笑容不断的。
如今只看他牵牵唇角的模样,都觉得恍若隔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