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安多米达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只因为出嫁，就要被布莱克家族除名！她的名誉，她应得的财产，甚至她存在的痕迹，都要被一一抹去！她的家人是有多狠心？
他们的家人，是有多狠心？
西里斯双手撑着西塔上的石墙，手心被硌得隐隐发痛都没有在意，直到猫头鹰拍打着翅膀飞远，尖利的鸣叫声渐渐被暮色吞没。
他方才寄出了三封信，一封给父母，尽最大努力保持了基本礼貌，请求他们至少留一点回旋的余地；一封给雷古勒斯，质问弟弟为什么不阻止这件疯狂的事，为什么不写信告诉他；最后一封，他写给了安多米达，满肚子的话只剩下了一个单音节的词语：
为什么？
他原本温柔优雅的堂姐，为了什么愿意丢掉布莱克小姐的身份？
就像远走他乡的阿尔法德叔叔一样，为什么他喜欢的人，都抛弃了家族，也抛弃了他呢？
是的，是抛弃——那个地方，西里斯早就看得腻了，过得累了。
西里斯自嘲地笑了笑。当纳西莎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正极不耐烦地打量着满是银绿色装饰，看起来阴森森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而在这个堂姐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的那一刹，西里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愤怒与惊慌的表情。
他飞快地写着信，顾不得字迹潦草，羽毛笔戳破了纸背，直到写完才发现，手边多了三个信封。有人正在用一小窜火焰帮他给蜡勺加热，而桌上已经摆好了斯莱特林的火漆印章（注1）。
“好了，我帮你封蜡，”珍妮转过头，一边伸出手将信纸叠进信封里，一边解释说，“这是纳西莎学姐借给你的，用完得悄悄还给她。”
西里斯在一刻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总是犯错被母亲关禁闭不准吃饭时，端着盘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间门的安多米达，把热烘烘的烤面包递给他说，好了，快吃吧，吃完我得把盘子偷偷放回厨房去呢。
从地下一楼走到西塔的路，西里斯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关于自己、安多米达和整个家庭的事，以至于最后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模糊，开始微微发疼。
他背对着珍妮，没有焦距地看着像心情一般渐入暗沉的天空，听见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声音。
“……雷古勒斯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明明知道安多米达是多好的女孩……”
“……母亲讨厌我，却总会听他的话，他应该做多点什么……”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他哥哥……”
直到夜幕完全拉下来，西里斯像是终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听见一直安静的女孩突然说，西里斯，你还记得你欠我两个圣诞节礼物吗？
西里斯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西里斯，你现在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不要跟弟弟生气了。他还小，也许很多事都还不懂，是非好坏你都可以慢慢去说。你们是亲兄弟，做哥哥的不是更有责任去保护他吗？而在你真正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总会因为事与愿违而愤怒或伤心，但家人永远都是家人。”
珍妮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是因为考虑而有片刻停顿，在空中传来风的回音。
“第二件事，嗯……”珍妮不等西里斯从愕然中反应过来，就拉住他的袖子，“快去吃晚饭，詹姆他们一定很担心你。”
说着，她便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微笑看着他。
“既然不能扭转过去已经发生的事，那就努力改变现状……你知道吗，西里斯，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勇敢的男生。”
“你知道吗，珍妮，”西里斯沉默了几秒钟，渐渐露出一个像平日里那样爽朗的笑容来，“有时候你真的很像安多米达……就像姐姐一样。”
“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珍妮脱口而出，见西里斯挑起眉毛，又立刻补充了一句，“从月份上来说……（注2）”
***
西弗勒斯一路狂奔到楼梯拐角，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撞到了什么人，各自闷哼一声，捂着发麻的手臂后退了好几步。
他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女生嘶嘶地抽着气说：“西弗？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墙壁上的灯火微微地晃了晃，那双栗色眼睛里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在理智还来不及阻止喉咙发出声音之前，西弗勒斯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喜欢布莱克？”
然后，在珍妮一半惊诧一半疑惑的表情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奇蠢无比的事——比假装宿醉还要蠢——西弗勒斯突然像河蚌紧紧地闭上了嘴，把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呃……不喜欢，”珍妮老实地摇着头，“如果你是指杰西卡所说的那种‘喜欢’的话。”
西弗勒斯似乎没想到珍妮会这么直率地回答，原本紧绷的脸色一下子松动了几分。
那双眼睛里除了深邃的黑色，竟然闪过一丝名为“庆幸”的东西，被珍妮准确地捕捉到。
于是，她就像记录魔鬼网的生长周期那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生脸上逐渐变化的神情，斟酌着每个词语，接着说下去：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啦……”
眼前的这个男生无意识地将两条眉毛向中间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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