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入渡劫后期亦可以称作融合天人境,感天地之变化,运道法与无形。一念之间,千里之外。可百里朝宿仍旧选择了御剑腾空,江微雨被百里朝宿扣在怀中,脚下踩着的是百里朝宿的浮生剑。
晚夜寒凉,御剑而上,半空中更是风大,江微雨堪堪使出灵力护体,只是灵力过于低弱,他不由得闭上了眼,脊背微动。看着怀中之人冷到不行还在强撑的样子,百里朝宿手指微动,一抹月白色的光华自指间而出,萦绕而上,在江微雨身侧形成了一个保护罩。
他用灵力替他挡去了风寒凉意。
很快,浮生剑稳稳的落在琼花阁顶层。
江微雨睁开眼打量着琼花阁,这个差一线接九天的地方,离云端最近的地方。
墙上镶嵌着数枚天品夜明珠,按照七绝九杀阵排列,一眼望去,恍若九天玄星,熠熠生辉。
像是暗色天幕下的罗盘,神秘却又规律。
顺成天意。
然而阁楼里面的摆设却是再简单不过,一方书桌,两方小凳,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上还散落着数张宣纸。向外的接天露台处,摆放着一盘残棋。
是观星棋。
江微雨只是淡淡扫了一便撇过头去,他虽懂棋,但也不是何种棋局他都感兴趣的。
至少对于面前这盘残局,他并不感兴趣。
杀意三万里,千河却难窥。
一子错乱,满盘皆输。
——太过错综复杂。
百里朝宿站在他后方,看着他目光所到之处,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停留在那盘棋局之上。
他抿唇,这观星棋局乃是千年前父亲飞升前夜同自己在家族的三生崖上下的最后一盘棋,年少好胜,一心想着能将父亲超越,落子之时环环相扣,厮杀之意毫不掩饰。
可最后还是输了。
那夜三生崖上星光璀璨,月色如华,定局过后,父亲为他煮了杯清茶,指出了他的错误之处。
父亲说他太过讲求“规律”却忘记人间亦是有“人定胜天”四个字。
当晚三生崖雷劫大作,渡劫始,仙梯现。小小的他第一次见仙人渡劫,数日后云端仙门现,迈入之际,这盘观星棋自云端坠下落在他脚边。
一千年过去了,琼花阁也来了无数次,每到月上中天之时,他便会坐在棋盘观棋侧,用观棋者的角度来揣摩,回忆当时的情景。
揣摩却无果。
*
朝暮花开在露台上,指肚大小的白色的花瓣在夜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的确很美。
只是不知怎么的却叫他想起了水中那群贪吃作乱的朝暮鱼。
想起朝暮鱼的样子,江微雨不由得轻笑。
百里朝宿盯着他的侧脸道,眸光微动,他道:“花有朝暮,人亦是。”
江微雨并未回头看他,只是盯着露台上的花瓣:“花谢花开,风雨为信,人生故去,身死道消。”
“花过得比人好,至少……天地间还有东西记挂着它。”
百里朝宿不赞同道:“修士不同凡人,生而入道,无需记挂他人,也无需他人记挂。”
江微雨回头:“师尊的意思是修士应当顺应天道?”
百里朝宿不置可否。
江微雨摇了摇头,缓声开口:“虽有道法天定之说,可我却觉得人定胜天。”
随后那双毫无波动的美眸看了对上百里朝宿的眼睛,百里朝宿心中一震。
又是人定胜天。
江微雨接着道:“照师尊所说,倘若事事都要顺成天意,那将死之人也不必再求医寻药,入魔之人也不必改道归途,师尊可是这般认为?”
“我……”
再次被江微雨怼到无话可说,他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忽而记起渡劫时问心境中的一抹画面。
三更夜,三千道州数条水榭长廊两侧喜烛剪影,道侣结契所用的紫金线香不要钱一般的燃着,烧着,在空中晕染着直达天际。
那日他刚从无妄岛归来,寻花无果。
梧桐居内,少年一袭盘锦红衣烈烈如火顺着长廊深处走来,随后站在自己面前。
他看清了脸,是少年时期的江微雨。
他在自己身前站定,笑意绵绵,灼的人心口滚烫。
红着脸轻声道:“修道数年,岁月漫长且苦闷,我虽愚笨,日后不能同师尊一般时日里飞升成仙。可我不缠人,在人间的这些时日里,叫我以道……侣的身份伴师尊左右可好?”
“上次在九伏林,合欢宗的师兄将我压在婆娑树下,他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便要同他做尽世间极乐事,他说他喜欢我,所以相同我共赴人间极乐,巫山云雨。可我并不喜欢他,我将他打晕了。我喜欢师尊,所以师尊与我结契可……可好?”
最后一句,他鼓起勇气,抬起了头,脸上红潮汹涌。
他认真道:“我很贪心,只想同师尊共赴人间极乐,我不要巫山云雨,我要师尊快活。”
少年一双明亮皎洁的眸子如同身侧的烛火一般跳动着,打在自己脸上。
他却避开了眼,全当没看见少年眸中的期待与认真一般。
磅礴灵力自指间泻出,瞬间,三千道州数条水榭长廊之上燃着的喜烛归于黑暗。
“为师不会喜欢任何人。”
少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喃喃道:“为什么师尊……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平静道:“微雨,你入我门下那日,为师同你说过修道者应摒弃七情六欲方可成就大道。如今看来,你不止将为师的话抛在脑后还同下三州的人鬼混,着实令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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