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燕京的伤都好了。
天黑了，商队正在忙着休整。
他们这一路走得偏僻，未经城镇，顾衡说他们兄弟俩是从河阳灾荒逃出来的，倒是没惹人怀疑。
不过走毛路难免会遇到盗匪，今天白天，他们就遇到了一伙劫匪。
让顾衡惊讶的是，这伙商队很不一般，居然个个都备了刀，也没有弱手，就连个煮饭的女人都有两下子。
相比之下，顾衡反而是最弱的一个了。
燕京寸步不离的护着顾衡，看他们从容应敌，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最终有惊无险，劫匪反被他们的气势给吓退了。
燕京为了保护顾衡，不小心在人前露了拳脚，头领看到他会武功，顿时起了拉拢之心，晚饭还把他叫过去一起吃，对他说：“反正兄弟也是无家可归，不如跟着我们商队混口饭吃？”
燕京却摇头，“我要问下我哥哥。”
头领想想也是，着人把顾衡也叫过来，顾衡听了个大概，顿了下又把问题抛了回去，“看他自己，他想留下就留下。”
燕京坚决得很：“我要跟你在一起。”
头领犹豫了一下，为他破了例：“那就让你哥哥也一起加入吧，虽然我们商队工钱是没多少，但饭可以管饱。总之，比在外头流浪好。”
燕京还是摇头。
顾衡连忙说：“他不愿意那就罢了，多谢当家的好意。”
头领顿时有些奇怪了，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怎能拒绝这样的好事？难道是朝廷钦犯不成？
他不打算管闲事，也不想引火烧身，只得遗憾作罢。
不过晚上他又差人送了两套新的衣裳来，说是感谢他们帮忙御敌。
燕京不收，他知道自己没帮到什么忙。
对方小弟乐呵呵的说，“没关系，你们不用紧张，我们当家的交朋友从来不看身份的。这是我们当家的心意，你二位就受着吧，哎哟，可别为难我这个跑腿的，不要的话，扔沟里也行。”
说罢，东西也不要就走了。
燕京本来真要扔了，顾衡看不过去，“算了，就两件衣服，不打紧的。”
“可是……”
“可你确实不能呆在这里。”顾对他今天的拒绝拉拢表示赞同，“这里毕竟还是在大梁境内，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认出来了，到时候还连累了周大哥。所以还是出境比较好。”
燕京点头，去向周当家表示谢意，他们正在架火烤肉，今天打起来的时候劫匪砍瘸了他们两只马，眼看是没用了，只好杀来吃了。
火架上的马腿被烤得金黄，周当家把它翻了个面儿，用匕首割开口子，油浸了出来，滴在火炭上滋滋作响，香味飘出去老远。
年轻的崽子闻见香味张望哀嚎，“当家的手艺也太好了吧！我们这比起来就如同猪食啊！”
周当家扭头笑骂，罢了又自语道，“他娘的，这一趟出门，都个多月没吃过肉了。”
他摸出把匕首扔给燕京，说：“我们都是粗人，不讲究啥的，自己动手吧。”
燕京以前没吃过马肉，据说不好吃，而且他自己也没动手烤过肉，动了几下刀子，周当家就笑了，“你小子，怕是京都来的吧？”
燕京捏紧了匕首，又松开，淡淡点头，“当家的慧眼。”
“哟嗬，有几分胆识。”
“我看当家的来头也不小吧。今天遭遇劫匪，大伙临阵不乱，且三人一组，对敌颇有章程。”
当家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燕京似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转变，想了想，又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刀说：“我看当家的刀从不离身，应该是当过兵，而且……说不定还领过兵。”
当家的颇有点兴趣，凑过来问：“小兄弟还看出了什么？”
“疑点诸多。今日天已经黑了，你们依旧过了林子才安营扎寨，这地方选得好，空旷得无处藏人，一面靠林一面临水，一面靠着山隘。”
他看了看林子边吃肉划拳的两兄弟，也是刀不离身，“那两位，便该是巡逻。林子里若来了人，若是过桥，肯定会被发现，若不过桥，就得下水。所以他们守在了水边。”
他一抬头，山坡上也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看马，“这山不高，也藏不了人。东边空旷，也不足为虑。”
“倒是那头，”他用刀尖指了指山隘口，又说，“所以你不放心，有意无意的面对着那边坐。”
燕京偏头对他说：“最重要的是，你们每过一处，拔营之后都会处理掉生活的痕迹。作为一个商队而言，你们实在是太严谨太自律了。”
周当家默了默，笑了起来，“佩服，小兄弟观察入微啊……不过我看小兄弟也不是普通人，像是龙游浅滩之像。”
两人相视一笑，燕京说：“当家的过誉了，我们兄弟就是逃难的。还要感谢当家的收留，一路上多有叨扰，等到了地方，兄弟就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周当家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不会说，也希望你不会说，我们心照不宣，就当彼此都没看到过。
燕京捏着匕首在火上烤了过后，剜下来几块瘦肉盛好，打算给顾衡带过去。
周当家觉得这小家伙有点意思，“诶，小兄弟不用紧张嘛，这里已是大梁边境，不管你在京都捅了天大的篓子，到了这里，全部都一笔勾销。”
这里山匪众多，俨然是法外之地，那些个山头寨主，过得比京都的皇帝都还要快活。
周当家还不死心，“小兄弟，以你的才能，如今这样耗费时日太过委屈了啊。”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我从未如此快活过。”
周当家看他无心入伙，只得遗憾作罢，他没有再多说，让他一起吃肉。燕京挂念着顾衡，没吃几口就端着一盘肉告辞了。
顾衡看他跟那人相谈甚欢，还以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想睡一会儿，哪知他刚闭上眼不久，就闻见了肉香味。
燕京端着盘肉递给他，“来，给你带了吃的回来。没有筷子，用刀子吃会吗？”
“嗯，”顾衡接了他的匕首，戳了一块小心的咬了，点头，“味道还不错啊，你吃了吗？”
“吃过了。”
顾衡坐在粮食堆上吃着烤肉，燕京就站在地上看着他。
顾衡看了看四周，小声的对他说：“他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别担心。”
顾衡放下心来，过了会儿，又奇怪的问：“那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燕京静静望着他，好似怎么也看不够，“看你都瘦了好多。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顾衡心里一软，没好气的笑，“什么叫跟着你，是你把我挟持出来，硬要我跟着你的！”
燕京也笑，“是是是，是我强迫你跟着我的。”
他三两下吃完，把碟子给他，“你拿去还了人家，我先去洗个澡。”
燕京握了下他的手，“夜里当心，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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