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收到过这么多次这样的信息，每次都是他自己坐车去的医院，看来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他母亲睡觉还算安稳，一般情况下会睡够八个小时才会醒，醒了以后就在床上坐着。
陆月看着母亲安详的睡颜，带着担忧神色退出房间，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来不及换衣服，直接下了楼。
小区的停车场第一次派上用场，就这车的豪气程度，仅一次就已经彰显了停车场的价值了。
豪车周围有小朋友围观，各个睁大眼，眼里具是兴奋惊奇还带着些微惧意，想靠近又不敢。
大家见陆月过来了，默默让出一条路，也不吭声。
胆大的唤了声陆老师。
陆月点点头，拉开车后座的门，坐了上去。
从这里到市医院一般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按照此人的开车习惯，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陆月上车以后靠着车后座打盹儿。
“换上。”
陆月猛然惊醒坐直，捧着手里的袋子愣了一会儿，心咚咚直跳。
一夜未眠，有些难受。
莫望舒按了几次喇叭，等小孩让开了，他把车缓缓开出小区。
莫望舒本生的一张脉脉温情脸，即使不作出任何表情，看着就很容易亲近，可他若硬要添上几分冷意，便是夏日里突如其来的寒风，不凉且冷。
前面的人专注开车，陆月脑子嗡嗡了很久才想明白刚才他说了什么，原本有些迷糊都不知道怎么下楼的，这会儿一片清明，意识到自己置身何处，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边，不打算穿。
“这样体面些。”莫望舒朝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
陆月知道他的意思，他们家的人都很讲究，光看莫望舒的穿戴也只能窥见一二。
陆月沾了镜子的光，看到驾驶座专心致志开车的人。
这样的人，他当初第一眼见到怎么没喜欢上呢？
何以至于浪费了两个人五年的光景，五年又五年，十年过去了......
这个世界上，怕是找不出一面镜子能完全照出莫望舒的好看。
从前陆月还经常拿这件事来“埋汰”他，说他莫望舒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自己这张帅脸。
当时莫望舒听到这句话，双手捧着陆月的脸，对上他的眼睛，虔诚说：可以。
果真往事不堪回首，徒增闲愁。
“老夫人不会在意的。”陆月克制有礼解释。
莫望舒微蹙眉，不再说话。
不是陆月对老人家不尊敬，更何况莫家上下，对他最好的就是老夫人了，只是生生死死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左右的。
陆月上大学的时候在市里医院实习，有个老太太隔三差五找茬，陆月念在老太太有病，外加一个人可怜所以待她极为尽心。
老太太后来也渐渐被他的善心“打动”，说要陆月给他当孙媳妇儿，陆月这才明白老太太原来是帮他孙子“考察”人来了，顿时哭笑不得。
莫家家世显赫，家风传统守旧，世世代代也就出了老夫人这一个“另类”。
据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古灵精怪，又曾在莫家将倾之时协助老爷子力挽狂澜，现在老了，莫家上上下下都很敬重她。
陆月和莫望舒的婚礼是采用传统的拜堂式，莫望舒的父母没到场，主婚人就是老夫人。
还有一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看客，为了巴结讨好莫家不得不为了呈现出一派喜气卖力......
现在想起来，就是老孩子陪小孩子闹着玩，玩心下去了，大家都成熟了，自然而然就会散了。
陆月原本又累又困，闭上眼睛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反而越发精神，又睡不着了。
更提神的是车里淡淡的栀子花香。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受了习惯的蒙骗，误把习惯当深情。
车停了。
陆月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在车上磨蹭了几分钟。
睁开眼，隔着车窗望去，莫望舒已经走到医院门口，停步在等他。
陆月嘴角扯出一点笑，动了动脖子，拎起那边的衣服，拉开车门下了车。
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有些软，他踉跄了一步，关上车门以后靠着车站了一会儿。
莫望舒侧身看着他，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月心里没由来升起一丝酸气，不是为自己，是为过去的自己。
未免被人误以为是成心的，他麻溜跟了上去。
“你知道，我刚刚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在想什么吗？”
陆月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自问自答：“我在想，如果我像从前一样装睡，你会不会直接抱我下来？”
这个从前可是要从前从前了......
两人一前一后，莫望舒始终没回头，面无表情往前走，只在进电梯的时候看到陆月手里的衣服，说：“衣服不用换了，直接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陆月偶尔调侃几句给自己解闷，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莫望舒公事公办，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该做什么说什么，仿佛早就提前设定好了，干扰因素他可以一概置之不理。
病房外站了很多人，看起来像是夹道欢迎人入住的，全都是莫望舒家的亲戚。
莫望舒的父母守在门口，看到陆月的一瞬眼里是不屑和轻视。
“爸，妈。”莫望舒和父母打招呼。
莫澜点点头：“还有一口气，就等着你们。”
楚笙燕和莫望舒的关系现在也不怎么好，尤其是她对陆月的恨意甚浓，一见到他就牙痒痒，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们先进去。”
莫望舒打开门，两个人走进了病房。
老夫人老早听到外面的动静，径直坐了起来，精神好得竟不似个奄奄一息的人。
“奶奶，您怎么起来了？”莫望舒快步过去在她背后垫枕头。
“再不起来就没命起来了！”老夫人声音虽然弱，但一如既往的俏皮任性，她艰难抬起左手，对着陆月道，“来.......咳咳咳.......”
话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陆月又往前走了几步，始终隔了一小段距离，恭敬道：“老夫人。”
老夫人听到这一句突然不咳了，她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陆月身上，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回忆道：“从前你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现在竟是不愿了.......”
陆月还记得自己当初扭扭捏捏一直开不了口，最后终于叫出来连自己都听不清，偏偏这老人家耳朵灵，乐得合不拢嘴，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一直很疑惑，不过一个称呼，自己的亲孙子叫了这么多次，何须他这一声充数？
莫望舒扭头瞥了陆月一眼，似有责备之意，轻抚奶奶的后背：“奶奶......”
“你出去吧！”老夫人抚开莫望舒的手。
莫望舒微微动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恭敬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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