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世上之人……皆是未知死,不知生。
一口呼吸尚在时,三界五行中每一方寸都那么真切,可真当神魂尽散之后,此身也只是这杳杳幽明间无知无觉的凡物罢了。
光着双脚的皇帝倚在龙椅中,透着血色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殿堂正中的漆黑色木棺,眸子一动不动……像是在人生的某一刻时间里凝固住了一般。
夜风轻轻掠过皇帝的发梢,披散的长发低垂荡动,自三年前他已蓄须,英戾之气中更添了几分令人难以亲近的威严与成熟。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短短时间内,这殿中竟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的天云国朝臣,正是与当初为公良世知生产祈福时的场面倒有几分相似。
皇帝当初要停尸丰国公在这寝宫中也就罢了,如今……三年已过,就是民间至亲的守孝之期也已算完满,怎么又突然变本加厉的想要开棺?!这人究竟想要看到什么……?想要证明什么……??!
“陛下啊……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开棺这种事,冲撞了天地神灵,于国于家都绝非有幸的兆头啊……陛下!!”
一袭白色亵衣的皇帝面色如土,就这么静呆在椅中,一语不发的听这些臣下们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全当是耳旁风。
“陛下……丰国公已经薨逝三年了……人死不能复生……”
忽然有人一句话,皇帝的眼神刹的狠厉了起来,恨声道:“谁死了?!”
他一站而起,怒目相视着这一群匍匐拜倒于地的臣子们,厉声喝问道:“谁死了——?!!!”
“唉……”
臣下们听闻,无一不摇头叹息,此起彼伏。
“陛下……”
站在一旁的慕容重郗静看着面前在此夜心性乍然癫狂的二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毫不避讳的挺身向前,对着慕容重辉就劝道:“陛下,夜已深了,这件事不如明日再做打算?陛下万万要保重圣体……”
“琞王说的是啊,陛下三思……”
慕容重辉见此刻竟是重郗站出来跟他对着干,心中又恼又痛,他们这些人不解朕,连你……也不解朕吗……?!!
“开棺——!”
皇帝怒喝,顺手就将桌上的薄瓷笔筒向着人群甩了出去,手劲之大“啪”的一声,那瓷器笔筒竟摔在殿中梁柱上成了粉末,摇摇而坠。
看来……这是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了,皇帝确实心意已定。
“……”慕容重郗无奈又哀凉的向前伸出手,口中却发不出声音。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虽不能全然理解皇帝的哀痛,但……血浓于水,在这殿中他是与皇帝血缘上最亲近的人,有些事……他必须感同身受的学着去理解他。
于是……,他迈步走向了那个此刻再无人敢亲近的二哥。
慕容重辉气的胸口炸裂一般疼痛,身子摇摇晃晃,只是那坚硬如曜石的一双眸子透着这个帝王强悍的意志和无可反驳的威严。
“世知没有死……”
“开了棺,你们就知道了……”
“他只是不想见朕,躲起来,罢了……”
“世知……你让朕等的好苦……找的……好苦……好苦啊……”
慕容重辉一把抓住了走向自己的慕容重郗,就这么看着他,带着血色的双眼,怔怔的,像是在乞求一份天下人都不能给自己的相知和理解一样……
“世知的功力那么高强……他怎么会死……??!”
“朕在梦里见到过他……你说……他怎么会死……?”
“怎么会……?”
皇帝本就喃喃细语的声音,渐渐低弱的不可听闻。
但每一句,慕容重郗都还是听清了。
这一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么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痴狂的帝王。
“二哥……”
他罕见的没有再称呼他陛下,而是发自肺腑疼惜的唤了声哥哥。
“开棺。”
接着,慕容重郗淡淡的复述道。
殿中的所有人,都望着这个此刻主宰局面的少年,他虽然年少,却周身上下透着一股与年龄完全不相衬的沉静与稳重,像极了当年的上皇……
六子看着慕容重郗,静待他的确认。
只见慕容重郗又一次点了点头。这时,六子才传唤礼官过来,宣道:“奉陛下旨意,今夜择良时开棺。天地神灵在上,保佑我天云社稷安祯永宁,宗室繁延永昌……”
“开——棺——”
礼官嘹亮的一声令下,几名内务府的宫侍鱼贯而入,围在那殿中的木棺旁,从一侧将已经封尘三年的棺盖缓缓推开,彷佛推开了阴阳两界之隔……
殿中无人不屏息,此刻,唯有心跳声。
喜欢月华重辉请大家收藏:(m.zhuishukanba.com)月华重辉追书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